“不可能,我昏迷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他在。”
秦氿反驳道。
玄风面色不改:“王妃娘娘,王爷确实不在春序山庄,王妃娘娘怕是感觉错了。”
“那是谁救的我?”
“是属下带人,在江中救回的王妃娘娘。”
秦氿紧紧地盯着玄风,却并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的端倪,她不由更加的烦躁。
难不成真的是她感觉错了,可是……
秦氿皱着眉头,突然想到身边似乎少了个人,立刻着急地说道,
“清沐呢?清沐怎么样了?!”
“王妃娘娘放心,清沐姑娘在另一间厢房,红袖在照顾着。”
“那程锐呢?就是那个刺杀我的人。”
“死了。”
死了。
秦氿悄然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直以来压着自己心口的那块大石落下了一样。
程锐是前世造成赢允身死的重要人物,如果程锐死了,那赢允的安全便少了一层威胁。
身上的伤又在隐隐作痛,秦氿皱起了眉头。
玄风见状,说道,
“王妃娘娘既然醒来,属下让青釉端药过来,喝完药,娘娘再休息一会。”
秦氿点点头,这回没有说话。
玄风微微颔首之后便安静的退下,顺带为秦氿关上了门。
春序山庄风景清幽,偶尔有飞鸟从林间掠过,同远处天际共乘一色。
自东江河水面而来的清风吹过漫山遍野,惹得青树绿叶交相摇晃,发出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山林间露出一角屋檐,屋檐上悬挂着一串青铜色的铃铛,在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之中早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唯独铃声清脆依旧。
玄风转过几道拱门,顺着山间青石小路而上来到了这座庭院之前。
递上了通行令,进入了院子,便朝着正中央最大的寝殿而去。
寝殿空旷,格局布置和秦氿刚刚所在房间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以清雅简单为主。
然而寝殿里却空无一人,山风穿过寝殿空旷的大门,面对层林山景。
玄风直接穿过寝殿,来到了一扇暗门面前,走过一小段漆黑的甬道,一阵刺骨冰凉的寒意便席卷而来。
寒冷空旷的暗室,夜明珠镶嵌在墙壁的四个角落。
冰冷白色的雾气在室内萦绕着,人的呼吸一出,都会与之融为一体。
正中央有一张巨大的冰床,上面盘腿坐着的俊雅年轻人正是玄风的主子。
冰床前站着的墨衣男子,则是合夏阁的东家之一——商陵。
商陵看见玄风来了,只是颔首示意,手中摊开着一个银针包,此刻正捏着这些银针扎在了赢允的身体的穴位上。
“主子。”
玄风在距离冰床前几步的位置停下,垂首恭敬地唤着此刻正在闭目调养的男子。
赢允睁开眸子,黑色卷长的羽睫沾染了寒霜,俊雅无双的容颜苍白不似健康之人。
“王妃娘娘已经醒了,问起了主子,属下照着您的吩咐,并未告诉王妃娘娘您在春序山庄。”
玄风道,面前传来一道轻应的声音,不过一开口,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
“哎……别运气别运气。”
一旁的商陵连忙开口,又抽了一根针扎在了了赢允的身上。
玄风担忧地看向赢允,欲言又止,可后者并未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只是道,
“知道了,下去吧。”
玄风抿唇,最终转身离开了这冰冷的暗室。
商陵看着玄风那略有僵滞的身影步伐,不由感叹道,
“罚你也罚过了,就没必要生气了。”
“他犯了错,自然应当受罚。”
赢允缓声道,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几分严肃认真,惹得商陵皱眉摇头,
“谁能想到那刺客竟然就藏在东江城徐府,最危险的地方就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难怪合夏阁漏了这个消息,找不到你要的人。”
“人已经死了,多说无益。”
赢允语气冷淡。
商陵忽然嗤笑了一下,辨不清话语里真正的情绪。
“你家王妃还是挺厉害的,竟然能徒手和上八品高手过招那么久,不过要不是你那一箭,只怕你现在见到的可就是和那刺客一样冰冷的尸体了。”
“楚商陵!”
商陵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冰床上的白衣男子便冷声喝止。
显然他不喜欢在这件事情上面开玩笑。
商陵闭了嘴,虽然不再玩笑,可漆黑的眼底却藏着一丝冷嘲和不屑。
“怎么?还说不得了?不就是一个丫头而已,竟然还逼得你跳到江中去救人,这下可好,不仅仅动了气,连前几日的疗程都给功亏一篑了。
你要是真有本事,就一命呜呼算了,还省的我费尽那么多心思去救你。“
将插在赢允身上的一根银针拔出,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动作有些粗鲁,惹得赢允痛的皱了一下眉头。
商陵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开了这冰室。
秦氿在春序山庄养了半个月的伤,清沐柔弱,比她伤的更重,如今还躺在床上,而秦氿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春序山庄秦氿来过两次,可并未在这里留宿过,此番借着养伤,也差不多在春序山庄逛了个半熟。
原来春序山庄除了对外开放的一部分,还有不对外开放的一部分,建立在青山掩映之间,由一道拱门和白色院墙隔开。
拱门和外界交界处布了不少的暗卫,旁人一般进不来。
这一点,秦氿是后来才知道的。
春序山庄内部的景色布局比外面还更好看更精致一些。建筑楼阁之间看着像是随意建立在山上的,可却处处透着玄机,还设了八卦玄门阵,很是奇妙。
有的时候,就连秦氿都必须要青釉跟着,才能不在这山庄里乱逛免得撞上阵法被困着。
这一日天气晴朗,秦氿的伤在青釉的照料下好的很快,觉得无聊便想着在庄子里逛逛,身后跟着的并不是清沐,而是青釉。
相处的时间久了,秦氿这才发现青釉性子确实冷淡,不管对谁都是这样的,而和她一起,还有一个红袖——便是当初玄风说在照顾清沐的那个。
两人是这春序山庄内里唯一的两个女子,虽是婢女身份,但在这山庄中的地位,和玄风等人一般。
山风徐徐,吹面而来时还带着层林翠绿的气息,温暖和柔和,空气中传来的铃铛声清脆而悠远。
秦氿眯着眼睛看向半山腰露出的一角屋檐,那悠远清脆的铃铛声,就是从屋檐下挂着的那串青铜色铜铃发出来的。
“那是什么地方?”
秦氿好奇地问道,这半个月,春序山庄几乎都被她转遍了,除了一些不让踏足的禁地,而这其中,就包括刚刚那露出一角屋檐的建筑。
青釉垂着眸,神情平静冷淡,声音亦是如此。
“回夫人,那是庄内的药阁。”
“药阁?里面是放药材的地方?”
“是。”
“我能进去吗?”
青釉没说话,低垂着眉眼沉默,秦氿便知道是不可以了,便有希望无趣地撇了撇嘴,也不再多问。
在山庄内转了一圈,青釉见时间不早了,便让秦氿回去。
“赢允还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秦氿换了另外一条回去的路,没有走来时的那条。
青石板小路在两旁树林的掩映下凉快又安静,偶尔能听见林子里的鸟叫声,声音悦耳。
“还没有。”
依旧还是那三个字的回答。
秦氿不免有些沮丧,她都在春序山庄养伤这么久了,玄风应该会把消息传给赢允的。
赢允知道了自己受伤的消息,难道不应该来看看吗?
秦氿想到,片刻之后却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可笑,赢允日理万机,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回来看自己。
可是上次她从马车上摔下来,赢允也是很快就回来了。
在这种纠结的思绪下,秦氿经过春序山庄一座殿前的水亭。
那水亭紧邻着东江河,站在亭子里看着东江河水滚滚流向远方,波澜壮阔的模样很是让人震撼。
秦氿之前也去那水亭坐过,水亭四周都垂了白色的帘幔,应该是用来防风的,白色的纱帘随着从东江河水面吹过来的风翻扬着,很是好看。
秦氿经过的时候,不经意往那一看,却看见平日无人的水亭里今天竟然坐了一个人。
穿着墨色的锦衣,留个秦氿一个冷峻的身形和侧影。
那人坐在那里不知道是在看风景还是怎样,喝茶的样子十分悠闲。
这人秦氿并不陌生,她皱了眉头走进水亭,青釉未上前,站在亭外。
“是你。”
待看清楚了亭中人模样,秦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墨衣的男子回看她,墨色的锦袍上用金色丝线绣着水纹云样,仿佛一副墨色极重的画被染了些夕阳的金辉。
“鄙姓楚,王妃娘娘唤我商陵便好。”
商陵示意秦氿坐下。
秦氿眉头微蹙,看着商陵,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若是来春序山庄游玩,也应该在外庄,而不是出现在这戒备森严的内庄。
除非,他和这里的主人认识且交好。
可秦氿从未听过,赢允和商陵认识。
商陵无视秦氿眼底的戒备和警惕,冷峻的面上一派漠然之色,并不关心秦氿的看法。
“王妃娘娘贵人忘事,那日玄风救你回来,是我替您把的脉。”
秦氿眉头皱得更紧,盯着面前的商陵。
后者神色云淡风轻,拾起了面前的茶壶替秦氿斟了一杯茶。
“你和赢允认识?”
“数面之缘。”
“那你……”
“王妃娘娘请放心,合夏阁有合夏阁的规矩,王妃娘娘托合夏药阁半的事情,小民可一点都没有泄露出去。”
那个人都是自己知道的。
商陵看着秦氿,浅笑着勾了勾凉薄的唇角,轻飘飘地打断了秦氿说的话。
秦氿抿唇,面前这人实在诡谲地让人心生警惕,但商陵此番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是为了威胁秦氿。
即便不喜她让自己的好友受伤,但毕竟是被那人挂念着,他便尽了这好友情分,勉强压下对秦氿的不喜吧。
秦氿实在和商陵聊不起来,尤其是知道这人还和赢允认识,而自己还在他那里查过赢允的身世消息。
离开水亭回了养伤的殿中,秦氿难得的生出一种想要快点离开这里的心思,这种迫切的心思随着依旧见不到赢允而逐渐变得焦躁起来。
好在她并没有焦躁很久,因为赢允回来了。
赢允回来那天,春序山庄下起了绵密的小雨,秦氿站在水亭里看着亭外烟雨朦胧的雨雾和山景。
来了东江城之后才知道,这里雨水很多,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下雨。
东江河在雨声之中涛声汹涌,宽阔的河流朝着远处流淌,平静的水面被雨滴打出了无数个小窟窿。
远处青山笼罩在迷蒙的雨雾当中,山景显得越发地翠绿怡人。
秦氿站在亭中,面对着整个东江河水面,迎面而来的山风带着湿冷的凉意,耳边充斥着滴滴答答雨珠声。
在朦胧青翠的山景里,那人携满身冷意而来,欣长雅致的身形立在二十四骨油纸伞下,破开绵密的水雾和雨气,修长雅致的身形随着距离的拉近越发地清晰。
秦氿立在亭中,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和收伞的声音,困惑地转身,便看见那人拿着一把滴水的油纸伞站在秦氿面前。
“赢允?”
秦氿惊讶地睁大眸子。
白衣的男子轻袍缓带,俊雅地像是这东江城景色恰好的山景,来时山有雨,裹了一层清润柔和,也多了一份朦胧。
秦氿走到赢允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真的是你。”
“阿氿,我回来了。”
面前的俊雅年轻人缓声道,轻柔的声音比这寒凉的山风多了几分暖意和温度,那人俊朗的眉眼敛了一池秋水,此番泛动着盈盈的泽光。
秦氿心中欢喜,笑弯了眉眼,忽然伸手抱住面前男子精壮的腰身。
俊雅的男子被扑了满怀女子的柔软馨香,雅正的身形有一瞬间的僵硬。
“阿氿……”
“赢允,我好想你啊。”
亭子外面的雨声不断,稀里哗啦的像是满盘的珍珠落地,声音嘈杂之间显着一层清脆。
叮咚!
亭角上的一滴雨珠清脆地落下,砸在了湿漉的青石板台阶上,明明声音不大,却好像是落在了人的心上一样,一下所有的防备就都溃散的一塌糊涂。
赢允怔了好久,缓缓地想将手放在秦氿的肩上,还未落下,秦氿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