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有幻听吧……
费潜僵硬的站在原地,不敢直视,用余光偷瞄着那位老者。
虽然腰板挺直,举止利落,皮肤也没有明显的松弛,精气神比容貌至少年轻个二十岁,但这老者的发丝间已经隐现斑驳,表明了他已过知天命的年纪,而且声音沙哑沧桑一些,与那位“语言大师”对不上,应该不是他。
可“草拟大爷”,这句与当下语言习惯和发音完全不同,含义“十分特殊”的话,除了费潜,只可能是从那个人口中流传出来,也就是说这老者肯定和那位语言大师有关系。
这就让费潜不得其解了,对方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在行嫁祸帝辛之事,那就应该是他的敌对派,比如若是在微子的地盘上听到这句话,费潜就不会觉得太意外。然而现在这句话再次出现,却是在这王宫最深处,恶龙的老巢里,这就让他很是困惑了。难道一个与帝辛立场敌对的高手,就潜藏在他的身边,而且说不定还能经常见到他的儿子?
瞄见禄父惊叹而敬仰地望着那老者,费潜心下暗自替他捉急,趁着他干劲十足,跑去一旁武器架上取来自己小上两号的弓,费潜跟了过去。
“王子殿下,刚才老先生说的那个,‘草拟大爷’,无疾孤陋,不知是什么意思?”
“啊,那是一种山间野人的俚语,意思好像有很多,可以用来见礼,祝福,也可以表示感谢,自谦。方才应该是师傅对你那句‘神技’称赞的自谦之词。”禄父摆弄着弓弦,训练着自己的力量,随口解释道。
这么快就出现“引申义”了?不愧是经过语言大师的加工,费潜咂咂嘴。
“这倒是有趣,让无疾增进见闻了……咦?这山间野人的俚语,是如何传入王城之内的呢?”
“到底如何传来,我也不知,好像突然间就成了常见的说法,哦,我第一次听见是在师傅这里,他老人家或许知道出处。”
“原来如此——”费潜做恍然状,“王子殿下,您的师傅实在射术惊人,不似凡人,不知道是哪一位高士?”
“嘿,师傅的名,以你费无疾的才智,一定知道!”禄父脸上露出了神秘的表情,“他叫——羿。”
“羿!?难怪射术如此精湛!”费潜低声惊呼。
后羿的羿?大羿的羿?不管是哪个都是牛气冲天啊!费潜倒吸一口气,震撼不已。而且偏偏这两个著名的传说人物都与弓箭关系重大,都有着射落太阳的故事流传后世!
虽然没什么高深文化,不过费潜从前带着妹妹,躲在废品收购站的旧书堆里“絮窝”的时候,所幸上了几年学,常用的字还识得,磕磕绊绊看了许多被卖掉的杂书。因此大羿和后羿谁先谁后他是清楚的,一个唐尧时人,一个夏朝人,反正都和商朝没关系。
“那当然,当年师傅可是有穷氏射术最强的勇士,父王再三延请,才说动他带着弟子入宫。”禄父嗡的一声,拉开自己的小弓,对费潜说道。
“张弓之时要凝神聚力!分心言语,力都不专一于手上,如何拉得开强弓?”原本对禄父和费潜交谈,名羿的老者不理不睬,可是见到禄父一边开弓一边说话,他就忍不了了,将一只没有簇的箭投过来,皱眉训斥道。
禄父讪讪一笑,连声认错,捡起地上的箭羽,搭上弦,开始专心练习。
有穷氏,看来是后羿的子孙?不过书上不是说后羿因为造反成功之后穷嘚瑟,被寒浞给灭族了吗?费潜古怪的想着。
算了,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想那么多无用。费潜的目光落到了羿手中那张大弓上,黑亮的色泽,弓臂大的出奇的造型,让他隐隐觉得熟悉。他想起了当时那语言大师手上也是有一张大弓,与此十分相似。
“带着弟子入宫”!禄父的话在费潜脑海闪过,让他豁然开朗,那家伙很有可能是这老者的徒弟!所以才会擅长弓箭,用着相似的弓,所以才会将“草拟大爷”流传到王城,所以——他应该是和帝辛一伙,为什么会费心思嫁祸帝辛?叛变了?收黑钱了?总该不会是……
“小娃娃,盯着老夫的弓,在想什么?莫非也想一试?”
费潜正盘算,那老者察觉他的目光,开口笑道。费潜连忙挤出微笑。
“王子殿下告知,才晓得先生竟是闻名于世的勇士,小子无礼,还未拜见羿先生,这便补上。”
说着,费潜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反正人家年纪在那,自己不吃亏,就算尊老了。
“哦?你是费伯家的那个小公子?哈哈,倒是个知礼数的孩子,”羿对费潜恭敬地态度很是满意,微笑着捋起了胡须,“听闻你入宫陪伴王子学艺,那便应也算老夫的弟子,不知你想随老夫学什么?”
有名师授课?费潜眼前一亮,要是他也能练到一箭洞穿磐石的地步,就是近有一剑护身,远有一箭杀敌!到时候谁敢来刺杀,不仅杀不了他,连逃都逃不掉,直接一箭射死,霸气!嘿嘿,想想有点小激动。
“先生,小子钦佩您射术如神,不知能否有幸学习射箭?”
“你年纪尚且幼小,筋骨太过孱弱,习练射术容易伤到。”羿摇摇头,有理有据的拒绝了费潜。
“那……可否追随您学习剑术?家父已教导我一阵,叫我入宫再寻一位天底下最厉害的用剑高手学习,想必就是您?”费潜眼中充满向往,话音满是敬意。
“呵呵,又要让你失望了,你说的那人可不是老夫,而且那人苛刻得很,不是可造之材,未必肯教。”
费潜脸上适当的表现出了失望,可怜巴巴地看着老头子。
“呃……无妨,你今日先练练费伯教你的剑术,让老夫瞧瞧,若是有些天赋,老夫便助你一臂之力。”或许是被费潜的外表打动,羿有些不忍,主动承诺。
要知足常乐,费潜收起了伪装,表达一番感激,接过羿递来的剑,开始按照费伯的教导练习。
虽然没人监督,不必刻苦,可毕竟命是自己的,而且想完成某个艰巨的任务,手无缚鸡之力会死得很快。所以费潜很自觉地坚持完成费伯对他的要求,将每个动作练习五百次,除此之外,还不时琢磨一下费伯与他对练时的招式,试图融会贯通。
顶着炎炎烈日,不一会费潜就汗如雨下了,这时的衣、裳分开穿,又有小衣,中衣,外衣,被一根厚重的带子束在腰间,跟闷罐一样,满身燥热让费潜有些头晕眼花。
“好了,再练下去就要被暑气炙烤出病了,你这娃娃倒是刻苦,费伯有子如此,夫复何求,”羿观察着费潜的练习过程,满意的点点头,见他状态不对,轻飘飘夺过了他手中的剑,“今日因着无疾的缘故,禄父,老夫就便宜你了,早些回去吧。”
虽然一开始兴致盎然,激情满满,不过练习了一个时辰,禄父也早就不耐烦了。一听今日可以早些下课,他顿时雀跃,给师傅行了个礼,便拉着费潜跑出校场了。
中午有些逞强了,费潜有点中暑,头晕,恶心,连饭都没怎么吃,就跟着禄父去了给他安排的住处,躺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清醒过来,天色已晚,屋子里不知是谁来上了灯。虽然这是王宫,可毕竟不是主人的屋子,根本不像费潜在家的待遇那般,最好的灯油可劲的用,把整个房间照的亮堂堂。这里只点了一座灯,而且火光微弱,显得屋子昏暗又空旷,冷清清的。
“哎——”
费潜坐起来,四下望望,悠悠叹了一口气。
从前身边就是没人,也不害怕孤独,可自打被一大家子人宝贝着,无微不至的呵护着之后,再就受不住了,冷不丁的身边没了人,只觉心里空落落的,空虚,寂寞,冷。
在这屋中只觉寂寥无趣,费潜穿好衣服,出了门,准备四下转转,去望望风景,看看星星,如果能偶遇那位呆萌的王后,还能跟她卖卖乖,逗逗趣。
王权并不高度集中的时代,宫闱中也没有那么森严的规矩,虽然侍卫随处可见,却没有人管费潜。当然也有可能是看他小屁孩一个,就算满地乱窜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没放在心上。
就这样,费潜游山玩水似的,一路逛景,越走越远,渐渐走到了宫殿深处。
耳畔突然传来幽幽的乐曲,不知是什么乐器吹奏,原始粗犷,并不美妙,却又充满了悠远苍凉的气息,让人闻之莫名感动,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无垠蓝天之下,大地广袤,其上万物生息,是为自然。
“小子闻乐声而来,想请教下,这是什么曲子?”在曲声消失前,循着声音来源,费潜终于找到了一个背对着他,坐在栏杆上的人,手里捏着一只莹白的骨笛。
“此曲无名,不过是予有感而发,随意而为——无疾公子何故色变?”那人回过头来,嘴角带着笑,轻声道。
费潜后背渗出一行冷汗来——废话,能不色变吗,没遇上呆萌的王后,碰上她老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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