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勇者,没有无敌光环,手里也没有全村最好的剑,却真的要直面恶龙,会不会被一口吞下?
费潜小腿肚子抽筋,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保持着尴尬的微笑,不知道说什么。鼻尖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帝辛的呼吸,他心口怦怦乱跳,慌得紧,太近了,离这头恶龙太近了,一不小心就会被龙息烧成灰烬。
作死啊,自己闲得蛋疼凑过来干什么!费潜恨不得抽自己个嘴巴。
“费仲,予不止一次听闻你天资聪颖,今日一见,为何却呆滞如此?”帝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费潜诡异的神情,俯身靠近,笑着说道,“莫非做了什么坏事,因而心虚?该不会偷了宫中东西吧?”
“王上说笑了,小子只是初次如此之近地见到您的仪容,王霸之气胜过大河磅礴,煌煌天威如同神人,令小子震撼莫名,以至不能言语。”
费潜退后一步,躲远了点,恭恭敬敬见礼。既然已经遇上了,与其落荒而逃,不如斗上一斗,费潜决定展露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让帝辛看到费家这个小孩子的奇异之处,为以后与他成为盟友做个铺垫。
另外,由于对那个语言大师身份的怀疑,费潜觉得他需要让帝辛看重他。他要让这头恶龙把他当做费伯一样看待,而不是把他当做一个黄口小儿,当做可以利用的“”道具”。
“哈哈,你这小儿,果真不凡,两片嘴唇一张,便口若悬河。禄父痴长你几岁,却不过比你多些力气,若论才智口舌,半点也及不上你啊。”帝辛听了费潜的解释,愣了一愣,而后抚掌大笑。
“王上谬赞,再有口舌之利,也抵不过真正的力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取巧都是徒劳。正如您征伐四夷,无往不利,靠的不是口舌,而是您的勇武,身为王子,殿下继承了王上的勇力,而非如小子一般巧言令色,这才是国之幸事。”
帝辛转动着手中的莹白骨笛,认真打量着费潜,眼神逐渐变化。
“你闻乐声而来,想必懂了此中之意,予问你,从曲中可听出什么来了?”
“回王上,此曲虽为您乘兴而作,在小子听来却远胜宫中乐官潜心编排之乐。”
“哦?这是为何?”
“只因乐官精心演奏者,乃是娱人之乐,而王上随意而为者,却是抒发王者包揽天下之胸襟,听闻此乐,只觉天地浩瀚,皆在此中,皆在王上心中,小子如同置身茫茫沙场,亲见王上所向披靡的英姿,恨不能随王上一同踏破一切敌人,征服世间。”
好一通彩虹屁,吹得帝辛脸都红了,愣了半晌,爆发出一串豪放的长笑,前仰后合,惊起檐上夜枭仓皇而逃。
“哈哈哈哈……哈,哎呀,费伯这个直脾气,到底是怎么生出你费仲这样一个儿子来?若非容貌神似,予真要怀疑是……咳咳,有趣,当真有趣!”
虽然对费仲这个称呼还是很不满,不过拿面前这人也没什么办法,费潜只好受着,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小儿,你也说了,巧言令色不过小伎俩,在绝对的武力之下不值一提,那你还在予面前摇唇鼓舌,尽说些谄谀之词,不怕予看你不起吗?”
帝辛往后一跳,重新坐到了栏杆上,手里的骨笛抛起又接住,笑看费潜,状似悠闲。
“面对何等样人,自然说何等样话,庙堂之上若是圣王,则只闻忠言,难得谄谀之词,若殿上王者昏聩,则只闻谗言,忠言良言难觅。”
费潜拱手一礼,“谦恭”答道。
帝辛手中玩弄的骨笛停在了指间,闲适的神情瞬间变得阴沉。
“费家小儿,你是在讽刺予是昏聩君王,只配听到阿谀谄媚,听不进良言吗?”
“岂敢,只是小子只知王上勇武冠绝天下,心胸包揽天地,却不知王上是否有于此相当的胸怀,自然只能先做个谄媚之人,免得贸然说些逆耳之语,惹怒王上。毕竟有句话,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
说着,费潜把两边嘴角往上一扯,做出一个比起笑脸更像鬼脸的表情。
“哈哈哈,好个笑脸人,你倒是小心?”被这张滑稽的笑脸逗乐,帝辛的阴沉表情破功了,“予既然心怀天下,当然有相称的胸襟,你不敢妄言,莫非忧惧予是夏桀一般的昏君?说,予倒要看看你这小儿能说出什么忠言良言来。”
“王上不问,小子如何说呢?请王上发问。”费潜微笑道,一副自信的模样。
昔有……未来有孔明隆重作对,今日费潜就效仿贤人,来个王宫对。
“呵,好个黄口孺子,倒好似天下之事无有不知?”帝辛用手里骨笛点指着费潜,忍俊不禁,“那好,予倒要试试你这被传为聪颖的小子,到底有几分才智。”
“王上请。”
“夷人居于东海,阻绝通道,使国家无法获得稳定的贝币来源,任由之,则贝之价时有变换,交换不便,若攻伐之,则伤国力,耗钱粮。予且问你,如何处之?”
“既然攻伐夷人劳民伤财,自然是置之不理。”
“哈哈哈,小儿无知,若不攻伐夷人,如何夺来其财货,充盈仓廪?国中无贝可用,岂不只有物物相易,不利贸易?”
“贝容易磨损,不如舍弃,从此举国以铜为币。”
“铜远重于贝,不宜携带,岂不更加不便?”
“可将铜制成方圆之形,以绳串连,便以携带,另外统一形制,从此举国上下钱币统一,不再有交换受阻之事,岂不有益于贸易?若王上愿意,更可将您的威仪与教诲烙印于钱币之上,流传世间,使人人皆识王上风姿,人人谨记王上教育,无人不晓国中有一个至高的王,而不是只有封君……王上以为如何?”
“至高的王”,“只有封君”这几个字被费潜可以咬得很重。
帝辛定定地看着费潜头顶,看了许久,而后神色一正,跪坐下来,示意费潜坐在他对面。两人对坐,这已不是大人逗弄孩子,而是君臣奏对的意思了。
“是费伯教你如此说给予听?他此意莫非是交出费地之权?”
“并非父亲令无疾如此说,而是父亲自言自语,被我听到,便在王上面前卖弄。”
帝辛笑笑,似乎并未当真。
“予再问你,铜乃稀有之物,铸造兵戈尚且不足使用,如何能用于钱币?”
“铜少不足用,不用它铸造兵器便是。”
“呵,不造兵器,莫非日后外敌来犯,国中武士要拿着石头木棒去征战吗?”
“非也,除了铜,世上还有一物名为铁。以此打造兵器,不仅同样锋利,而且更加坚韧,同样的兵刃,铜铁相撞,铜兵必然断折。更有至为重要的一点,铁要比铜更易于寻得,不仅可以满足兵戈所需,还可用于打造农具,使春种秋收更快,收获更多,国人得闲,将更加热衷于贸易,使黎民愈加富足。”
“若真有此物,远胜于铜,倒是可以将铜作为交换依凭……可此物存于何处?”
“山中褚石,十之**便含有铁,王上可命匠人寻觅,熔炼一试。”
“原来是那一种,顽石不化,难以熔炼,总是煅烧数日,勉励熔铸,也脆弱异常,不堪使用,你这小儿……哈哈哈……”
原来已经有人发现了铁矿石并且尝试过熔炼?费潜挠挠鼻尖,保持微笑。
“王上不知,顽石不化,乃是熔炉形制不对,不堪使用,乃是打造方法不对,若改换一下,便可打造利器。”
“哦?你知道如何熔炼,如何打造?”
“小子自然不知,这是父亲教导的。”
“费伯不教导你射御,不教你文字,竟教你如何铸造兵器?有趣……那么,予再问问你,大费周章换铜为铁,可还有什么别的好处?”
“当然有,王上试想,若国中武士手执铁剑,敌人还用着铜剑,二者互斫,铜剑必断,孰胜孰负岂非不言而喻?”
帝辛的目光一瞬变得锐利,蛮夷部族可是没有多少铜制武器的,费潜说的这个“敌人”,指的恐怕不是外敌。
“如今国中泰平,无不臣者,予何故攻伐臣下?”
“王上玩笑了,国中真的泰平吗?就算真的泰平,封国林立,王上政令一出,纵然对黎民有千般好处,能否落到实处,可还要看封君的意愿。难道王上不想天下一体,君王一令既出,世间无有违逆?”
“哈哈哈,你这小儿,说得好啊!”
帝辛哈哈大笑,突的神色转为阴沉,面无表情地看着费潜,眼睛里冷幽幽的。
“听闻,费家次子乃是神人降世,如有天智,鬼神护佑,予只当愚夫妄言,今日相谈,才知你果真不似凡人啊?”
诛心之言!费潜被帝辛突然的变脸打的猝不及防,心里一激灵,在当下这个神权与王权并立的时代,王是上苍的使者,代天牧民,如果世上有神人,那也有且只能有一个,必须是王本人。帝辛这话放在一千年往后,就相当于皇帝说某个人“你龙气绕身,真龙护佑,有真命天子的面像”了!
褶子了,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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