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条斯理的嚼着肉块,细品着味道,姜子牙一双眼淡淡地瞧着费潜,看他作何反应。
“先生的提醒,小子明了了,此次大祭之时,将平淡对待,只做父亲安排好的事,绝不卖弄,招来更多注意。”
费潜行礼,恭敬地回答道。
“嗯,公子一点就透,姜某也就不必多言了,”姜子牙欣慰地点了点头,“姜某有些累了,不知公子是否还有事要问?”
“先生伤势还未痊愈,多休息是应当的,既然您疲惫了,小子这就告退。”
费潜向姜子牙行了一礼,又向姬氏告辞,倒退着出了房间。望着费潜背影远去,姬氏这才走到床边坐下。
“夫人觉得,这位无疾公子如何?”姜子牙将铜豆推向夫人,请她品尝,一边意味深长地笑道。
“我看他,总有种寒意,”姬氏捻起一根肉串,没有尝鲜,而是捏在手指间旋转,“太稳重了,言谈也太成熟了,完全没有一个顽童应有的跳脱轻浮……而且,之前他坐在门上出神,我暗地观察,那双眼睛里偶尔掠过的神色,如行将就木之人一般灰暗,就好像,那只是一个披着孩子躯壳的老人。”
姬氏虽然现在只是一个红颜不再的中年妇女,曾经却也是大家贵女,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细腻的心思,而且因身为女子,比男人的眼光更加细致入微。
“嗯……”姜子牙捋着短短的胡须,沉吟着。
“不知夫君是否知道‘神人降世’的传言?”姬氏轻轻咬了一口肉串,品尝着新奇的滋味,饶有兴致地向姜子牙问道。
“神人降世?那是什么?”
“我这两日出门为你取饭食之时,听到了费家下人们的交谈,他们说……”姬氏将那个死士行刺不慎,摔断脖子的故事道与姜子牙。
“如果单单是一个摔断了脖子的死士,或许是巧合,可是联系上这位公子超凡脱俗的天资,还真的让人有些怀疑了……神人降世?呵呵……”姜子牙靠在榻上,望着房梁,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意。
“而且还另一个传言,这位无疾公子降生之时就有异象,虽然人们传的有些离奇,什么遍室生香,玄鸟衔着兰草而至,白狐捧宝玉触门,有些令人失笑。不过倒有一种说法较为有趣,据说是从接生老妪口中传出——
公子降生时不哭不叫,被打了才喊了两声,而且目光有神,不同于平常婴儿,此后,更是开口说了两句无法理解的话,如同天人之语。你说,这像不像一个从天而降的神人,入主了一具新生婴儿的身躯?”
姜子牙揉着下巴,凝神思索,良久过后,眉头舒展,突然轻松一笑。
“夫人,你看这孩子进退之间,如何?”
“公子极有分寸,不仅对你这先生十分恭敬,就是对我也很是礼遇,这是别家贵公子身上也难得一见的品性,当年我在家中,长兄的几位公子对师傅可没这份恭谨。而且从他眼中,我能看出这是无疾公子发乎本心的敬意,而非碍于规矩或刻意伪装。”
“哈哈,这不就是了?管他有什么来头,是鬼还是神,总之对我这个先生礼遇非常,那还有何值得思虑的?日后此子定然名动天下,到时夫君我身为他的启蒙师傅,就算不用苦心钻营,也会有无数人仰慕而来,靠着名头就能让夫人衣食无忧,岂不美哉?哈哈……”
看着姜子牙满不在乎地哈哈大笑,姬氏拧了他一把,嗔他一声没心没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将疑虑抛诸脑后。
……
思索远比发呆更容易消磨时间,原本费潜以为在这没手机没电脑没网络的时代,打发一天时间是很漫长的,可没想到只是问问姜子牙,自己心里盘算盘算,一天时间就过去了,转眼见星月就取代了太阳,庭院里昏暗一片。
月光像轻纱似的,随着晚风,在中庭飘舞,树影落在其中,游鱼似的穿梭在月色中。费潜漫步其间,背负双手,感受着夜间清凉,只觉满心的焦灼也冷却许多。
从姜子牙的分析来看,帝辛不仅是一头恶龙,而且是一头实力强大的恶龙,在掌握强大力量的同时,还拥有着不凡的头脑。但是他毕竟刚刚继承王位不久,必然会受到一些人的轻视和反对,以及外族势力的觊觎。
虽然有一系列手段在立威的同时削弱反对党的实力,但在王权这样一块天下最大的肥肉面前,敌对的声音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抹除的。更何况他的手段并不温柔,激烈地像是一头张牙舞爪,四处放火的巨龙,在压下反对势力的同时,必然会给这些弹簧更大的作用力。
一旦这些势力对他的仇视达到一个界限,反弹的力量就会超越他的压力,把他和他的王座一起掀翻。如此想来,商王朝的灭亡或许并不是演义小说里描写的那般草率。
面对积累着压力的反对势力,王必须拥有绝对的支持者,替他分担火力。
费潜开始思索,自己这个费家,有多少价码。首先便宜老爹有一只蛮兵,战斗力很强,而大娘为国征战多年,不知现在手里有兵,更应该在军队里拥有不少的人脉,这就说明费家有不弱的军事力量。如果争取到费家,无疑是手中多出一张王牌。
另外,便宜老爹擅长经营,家底殷实,隐约间像是王畿数一数二的土财主,这不仅意味着可以用政治资源从费家换取到充足的财力支援,更意味着源源不断的兵力。有钱就有粮,有了钱粮,招揽多少强兵悍将都不过是举手之劳。
再者,从费粱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嘴里,费潜套到了一些零散的消息,虽然不知道具体,但大致可以推断出,费伯在先王驾薨之前,是被召见的人之一。也就是说,便宜老爹算得上先王托孤之人,有这样的特殊身份,必然会被帝辛十分重视,极力拉拢……
有军力,有财力,有名义,这样综合来看,帝辛绝对不会对费家动任何歪脑筋,只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费家绑上他的战车——所以两次刺杀看来真的是拙劣的嫁祸,这次夏祭上的祈福之举也是单纯的笼络示好,无需多加怀疑,只需要平平常常,做好一个六岁孩子应该做的事就好。
嗯,在祭典上,要装的像一点,毕竟会有很多人看着……一定要乖巧,便宜老爹怎么安排怎么做,大娘做什么就跟着学,不要引来太多关注……
不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六岁孩子,在这样的大场面上也一定会紧张的,见到掌握至高权力的王,应该表现出敬畏和恐惧……
也不对,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啊,帝王和街头老大爷在孩子眼中应该是没有任何区别的,不应该表现出太多情绪……
而且已经有不少人认为自己天资聪颖,如果面对大场面表现的太过平庸,太过紧张,会不会反倒会被认为心机很深,在故意藏拙,更加引来重视?
啊啊啊啊啊——
费潜瞻前顾后,脑仁生疼,总觉得怎么表现都有些不稳妥,一颗成年人的心,想完美装出一个小孩子的外表,实在是太难了,太难了。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姜子牙夫妇认真分析了一遍,不然只怕要哭出声来。
“哥哥,你为什么还在愁眉苦脸地叹气啊?”子宁寻费潜而来,见他又开始满脑子黑线,不开心地抓住费潜的衣袖甩了甩去,“我已经把床铺好了,左等右等哥哥也不回来,小丫一个人睡不着……”
费潜鼻子一酸,心里默默流泪,竟然把眼前就不好解决的事给忘了,我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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