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槛上,一个年幼的男孩安安静静的坐着,双手支颐,痴望着斜阳,呆呆傻傻。
往来的仆役侍女们窃窃私语,议论着传闻神人降世的小公子为什么又开始犯痴傻,莫非原本的传闻是真的不成,这位小公子与大公子一样,天生不足?
费潜隐约听到了些随风飘来的只言片语,不过没心情理睬,不想证明什么,他正在苦苦思索之中。
费伯得了特许,可以亲自回费地,接妻子入王畿。他一刻也没耽搁,交代了两句,叫夷统领武士们看守家宅,保护好费潜,而后就轻车简从,马不停蹄的赶回去了,只有十来天时间,一来一回还未必够用,必须抓紧。
看得出,他应该还是思念大夫人的,还是有感情的,就是不知道,对费潜的老娘是否也有这份情谊在,费潜提出了把自己老娘和聪哥一起接到殷地的想法,他不置可否。
哎,暂时想不了那么多了,现在面临的是一个更大的问题。
帝辛为女将军祈福,合情合理,可是为什么要故作平淡地在末尾把费潜带上呢?以君王之尊,为一个六岁的孩子祈福,是不是太隆重,太出格了一点?
虽然想“改变”,就必须当出头鸟,被世人盯着,但费潜不想以这种方式,也不想这么早,这么仓促。
他原本设想是,至少在自己十六七岁,有自保之力之前,偃旗息鼓,在此期间,尽可能笼络些靠得住的人手,同时他准备凭着自己一点微末见识,捣鼓出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先进玩意出来。
比如后世更科学高效的农具和耕作技术,远比青铜结实耐用的铁器,如果条件允许,学着某法则的套路,搞一搞热气球和火药也不是不可以……有这些资源技术攥在手里,可以富国,可以强兵,不愁得不到重视,不愁会被人拿捏,绝对可以轻松地忽悠住帝辛,从而进入权力的上升通道。
可是现在来的有点快,还没有任何准备就要与帝辛第一次会面了,能给人家看什么?于礼不合的椅子,还全是毛刺的硬板床?
手里没有实在的货色,费潜实在不踏实,难道要发动嘴炮攻势?这时候不是列国纷争的先秦,一张嘴就走天下,这时候忌讳颇多,如果说错了什么,可是会被扔进锅里炸里脊的。
到底该如何是好呢?费潜唉声叹气,拿不定主意。
“哥哥,你在叹气,是有什么不乐?”小丫——子宁从身后轻轻走来,做到费潜身边,好奇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孩子长吁短叹个不停,像她祖爷爷一样愁个没完。
“哥哥……哥哥想父亲了,呵呵,才走半天,我就想父亲了,是不是很没出息啊?”费潜揉揉子宁小小的发髻,笑着说道。
“才不是呢,我从哥哥的眼睛里根本看不到思念之情,全是思索忧虑,就和我祖爷爷一样的。再说,晌午妹妹可是亲眼见了的,哥哥都不肯叫伯父一声父亲大人,分明是心里怀着怨,恼他多年不曾关心过家人,又怎么会这么一会就思念起来了?”
子宁撅着小嘴,俏皮得意的揭穿着费潜的谎言,同时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质疑,显然是不满这位温柔的好哥哥竟然敢欺瞒她。
“你这小丫头,倒是机灵,也不知伯母是怎么教导的你。”费潜哈哈一笑,看着子宁的可爱模样,心中烦恼淡去几分。
“嘻嘻,那当然,母亲教导我这么多年,小丫自然像母亲一样聪明啦!快告诉小丫,哥哥为何而忧愁,让妹妹帮你排忧解难?”子宁拽着费潜的袖子,娇俏说道,心里却想的是——做妻子的当然要为丈夫分忧了啊,这是母亲一再教导的!
“哈,你不懂……说说倒也无妨,你说,夏末的大祭是一件重大的事情,王上要在祭典上为母亲祈福,已经是极大的荣宠了,为什么还要把哥哥我也带上呢?这是不是太出格了呢?”
“嗯——出格吗?”小丫歪着头,揪着鬓角的软软发丝,费解的反问道,“哥哥这么聪颖,这么厉害,别人为你祈福,还不够资格呢,也只有王上才行……啊!说不得就是王上听闻了哥哥的奇事,心痒难耐,急着见见你这天才,未来的肱骨之臣,所以才在大祭上赐福给你啊!”
看着小丫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费潜啼笑皆非,说到底,这丫头还是个天真的小女孩,虽然被教导的十分早熟,却还是心思单纯。
“好吧,算你说对了。太阳都偏西了,我们去吃些东西吧,嗯……哥哥亲自给你做点好吃的,怎么样?”
“可是……庖厨之事是属于仆役的,不应该由贵族插手啊,”小丫眼里有些向往,却又有几分犹豫。
“哪里有那么多说法,哥哥不在乎那些规矩。”费潜满不在乎道。
“可是,这既是他们的职责,也是他们赖以为生的本领啊,如果哥哥抢了他们的活计,他们无事可做,长此以往,不就没有饭吃了吗?”
呃——面对子宁发自内心的疑问,费潜半晌无言以辩,败下阵来,只好板着脸耍赖。
“那你是不想吃我做的菜?不想吃哥哥‘亲手’为你做的食物?”
子宁顿时慌乱,羞红了脸,眼睑低垂,嗫嚅半晌,才蚊子叫似的说了一声,“想”。
“那还说什么旁的话,来,跟哥走,哥哥给你烤鱼吃!”
……
“当,当当。”
费潜一手抱着沉重的铜豆,轻轻敲了敲房门。
半晌过去,里面却没有回应,他这才想起这时候不兴敲门。登门找人的时候,在大门外是投名刺,就是在一片竹子上写上何名何姓,何事求见,往院里一递,等着接见,当然也会碰上高门大院的不理睬,就只能从门缝扔进去,这也是“投名刺”这个“投”字的由来。
而在院子里,想合乎礼数的进别人房间,就要唱名,字正腔圆,像唱曲儿似的高声诵念自己是谁,想干什么,这样才好不犯规矩。
无奈,费潜只好轻轻嗓子,高声叫唤起来。
“小子无疾,前来看望姜先生,为先生亲手准备了些吃食,不知可否入内?”
“吱呀——”门开了,出来的是姬氏,看费潜的眼色还是有些不对付,不过似乎气消了不少,虽然不说话,起码也没翻白眼。
被引进了房中,姜子牙正靠在榻上望着这边,气色好了少些,不过眼中还是有些疲惫之意,显然是失血后遗症。
“先生,小子当日受您护佑,感激无以言表,想您这两天下不得床,定是无趣,特意将肉食做了些新鲜吃法,送来给您解解馋,顺道与您说说话,解解闷。”
“呵,公子何必如此挂怀,姜某这身子还没那么弱不禁风,再说,真想让我解馋解闷啊,还是弄些书简来,让我瞧瞧就好。”
不愧是书呆子,见了肉也没有见了书亲切,费潜莞尔一笑,自信满满的揭开铜豆上的盖子。
姜子牙一看,愣了一愣,只见豆里盛的不是羹汤,却是十几根细细的竹棍,上面穿着切得均匀的肉块,与各种五颜六色的菜蔬,看起来十分诱人,盖子一揭开,更有扑鼻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这是何物,看似烤肉,这形貌却有点新奇,而且味道怎么这般浓郁?”
看着姜子牙明显被吸引,费潜得意一笑,把肉串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品尝。
“这不是先生刀伤未愈吗,小子想着应该让先生多吃点肉,但是平常的又不足以表达心意,就特意为您研究了这‘羊肉串’,上面刷着蜂蜜,烤的外焦里嫩,绝对比什么名厨的手艺都好吃,您且尝尝?”
“嗯,还真是香气浓郁,红肉脆爽,白肉肥而不腻,就是这几片菜蔬也带着肉香,是一道美食……羊肉串,这名字虽然不甚雅致,倒也平直易懂,哈哈,羊肉串……”
见姜子牙吃的兴起,费潜十分满意。
“先生,我来呢,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不知道您对帝辛这个人怎么看?”
咳咳咳……姜子牙一哆嗦,被竹签捅到嗓子眼,干咳好一阵,看着费潜认真的等待回答的表情,脑门见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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