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愿意庸碌一生吗?”
鲜艳的红在沙土之上蜿蜒爬行,清晰准确的构成一行字迹,简化的汉字,甚至是印刷体。
费潜跌坐在台阶上,尾巴骨被撞的生疼,他却根本不知道,大脑只有一片空白,这种只会出现在午夜惊悚故事里的展开,让他汗毛倒竖。
费潜手心尽是汗水,他攥紧箭头,缓缓退后一步。
那行鲜血构成的文字也跟着缓缓逼近一步,再次停在离费潜两米距离处。
费潜一个激灵,宕机的头脑再次开始运转,第一反应,他向后一跃,背对门扉,手握箭矢,堵住房门。
“你是什么——鬼,神仙,还是外星人?”费潜嘴唇微动,细如蚊蝇地发问。
他回忆起了这具身体诞生之时,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其他人晦涩难名的古语在他耳中就变成了标准的普通话,从那时起,费潜就一直对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时代暗藏疑虑。而现在,再次亲眼目睹了诡异于常的现象,这意味着什么?是鬼神玩弄着自己的命运,还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费潜有一丝微妙的兴奋,更多的却是戒惧。
“回答我,否则我叫人了。”
虽然这样的威胁显得色厉内荏,毫无震慑能力,然而费潜知道自己的弱小,也只能如此。
一条条“蚯蚓”蜿蜒爬行,没有前进,也没有消散,没有任何变化。
“费粱!费粱!?”
费潜开始大声呼喊,然而四下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小丫所在的房中也一片死寂,就连夏末时节仍精力旺盛,整晚吵个不停的促织们的尖叫也听不见了,他如同被隔绝在了这两米距离的小小空间,身处另一个世界。
死死的盯着那行血字,费潜额头见汗,本能的紧张,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擂鼓一样撞击着他的胸膛,让他呼吸困难,双腿发麻。
血字缓缓地流淌着,维持着那个问题,似乎在顽固的等待费潜的回答。
“你真的愿意庸碌一生吗?”
费潜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润润吞了沙子般干哑的喉咙,犹豫片刻,他决定尝试回答。
“我愿不愿意,与你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生无可恋,只想快些把这第二条命混过去,根本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没有什么改变这个世界的野心……我为什么不愿意?”
短暂的凝滞过后,蜿蜒的血迹开始出现了变化,排列成新的字样。
“你有你应该做的事。”
瓦特?我应该做的事?费潜莫名其妙。他突然有了新的思考方向,无论这个不知身在何处的诡异存在到底是什么,是鬼怪还是神明,抑或未知生命,既然牠提出了一个“你应该做的事”,那就说明牠有“希望你做的事”,而这或许就是自己之所以会来到这个时代的根本原因。
但是,谁在乎你到底想让老子做什么呢?费潜相同关节,戒备与恐惧瞬间烟消云散。他深吸一口气,舒缓自己紧张得有些疼痛的横膈膜,然后看看那行血字,轻蔑一笑,大大咧咧地坐会了台阶上,和之前看星星时一样。
“我没有应该做的事,不管是什么事,那都是你想要的,雨我无瓜。”
费潜托着腮帮子,不屑的嘲弄着那诡异的存在。他从来讨厌这种不经过主角同意就给人家赋予各种使命,安排各种任务,连点甜头都不给的可恶设定,每每读到这种设定,都忍不住想替主角发出一声不甘的呐喊——老子该你的啊!?
而现在,这样的玩弄他人命运与自由的无耻操作终于落在了自己头上,费潜总算可以大声说出来了。
“凭啥?是不是觉着老子们都该你的?”
血迹的蠕动停顿了一瞬,似乎没有理解费潜的脑回路。
其实很简单,费潜简简单单的算明白了这笔账——不管所谓应该做的事是什么,肯定是劳心劳力替牠打工,就算能得些好处,功成名就妻妾成群什么的,可这和他一个了无生趣,只想混吃等死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而没有最重要的出发点,这个诡异存在还能怎么逼迫他,用死亡来威胁吗?谢谢,正愁一辈子太长,缺少一个合理死亡的借口呢。
所以,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呢?费潜可以肆无忌惮的鄙视,嘲弄这个幕后黑手了,就差像个蚂蚱一样蹦跶着求死了。
短暂的停滞后,血液再次缓缓流动起来,开始排列新的字迹。
“上前来。”
哇,该不会连恼羞成怒了,想惩处“小白鼠”都无法随意出手吧?还要别人主动钻到你刀尖底下才行?你这神秘存在也太没牌面了!
费潜嘴角挂着古怪的笑意,站了起来,晃晃悠悠的向前走去,满脸的挑衅,用神情表达着自己的心意——来,弄老子,弄死老子!
然而一步踏出,费潜脸上的笑意凝固了,变成了强自镇定的僵硬。
在踏过某条界线的瞬间,他好像从天国坠入冥界的路西法,身体无法控制的下降,再下降,光与暗在眼前混乱交错,无数的景象在周围光怪陆离的闪现,漫长的坠落似乎已经持续了数个世纪,好像已经经历了三千世界。
费潜的小腿在抽搐,他抽筋了,但刚刚轻蔑地嘲弄完人家,因为一点“小小的”变故就大惊失色实在太丢脸了,他咬紧牙关,死死绷着脸,面子要紧。
不知过了多久,在费潜甚至以为自己要在这漫无休止的坠落中老死的时候,他终于停住了。
费潜长呼一口气,平复心绪,调整神情,准备不屑的说一声,“不过如此”。
然而抬眼间,他看到了周围的一切。
有些眼熟,接生婆,侍女,以及床上声嘶力竭哭喊着的产妇,如果不是陈设条件比自己出生时的小屋好太多,费潜都会误以为自己跨越时间,重回新生之时了。
产妇辛苦的生产,下人在旁忙碌,他们都对费潜视而不见,似乎他只是一团空气。四顾房舍,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唯独有异样的是,不见门窗,向外的通道似乎隐藏在了无尽幽暗之中,让费潜无法窥探外界,无法揣测自己身处何处。
“装神弄鬼。”费潜撇撇嘴,坐到屋中案前。
他注意到桌上的铜灯,上面的花纹很奇怪,像是一张动物面孔,面部细窄,双目狭长。这样的造型他还从没见过,他伸出手去,想要拿起铜灯把玩一番。
然而还没触碰到,他身子一沉,再次开始了下坠。
不过这一次的坠落很短暂,几个呼吸之后,他停了下来,再次出现在这座房中。
陈设有些微小的变动,似乎跨越了一段时间,最大的变化就是,床上坐着的女人。那个此前的产妇,正抱着一个婴儿,她已经成为了母亲,而且过去的时间不短,孩子的头发都已经长齐了。
费潜下意识瞥了一眼桌案上吗,发现那盏铜灯不见了。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费潜走到案前想坐一会,顺便朝着头顶,险恶地揶揄着未知的存在,“这就是你希望我做的事?与这母子有关?咋地,该不会是你在人世的私生子吧?”
屁股还没粘上垫子,身下一空,费潜再次开始了坠落,这次时间稍长一些,持续里一分钟左右。
出现的地方还是这个房间,又跨越了一些岁月,那位母亲和看起来已经五六岁的孩子正在床头嬉闹。
“喂,有没有点别的花样,来点新鲜的?一直搞这些我很无——”
费潜无聊的嘲讽戛然而止,声音卡在喉咙里再发不出来——他看到了那个孩子的面孔,那是一个女孩。
那是他无数次回忆起的面孔,每当念起,心中都会被爱怜,疼惜,以及悔恨与愧疚填满,那是费宁儿时的面容。
不是恍惚之中错认的那种相似,那种影子,而是切切实实的,费宁五岁时的模样。这张面孔从小到大的每一点小小的变化都烙印在费潜脑海里,魂牵梦绕,历久弥新,就算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也绝不会认错。
费潜跌跌撞撞的奔向前去,张开双臂想要抱住那个小小的女孩,然而他像是掠过麦田的微风,只是徒劳的穿过与母亲嬉闹的女孩,无法触及,没有感觉。
“她在哪里!?”
费潜仰头大喊,视线盲目的寻找着不知所在的神秘存在。
他的心态变了,在看到那个小女孩的一瞬间,他的心乱了。
视线扭曲,天旋地转,费潜再次回到了房门前,与那血迹相对,脚抬在半空,尚未落下,似乎方才所见,皆是一场迷梦。
“那是谁!?她是不是费宁?她是我妹妹对不对!?”
费潜不知道那个女孩是否真的存在,也不知那是否真的是小宁,但主观的,他希望真的存在,真的是。
自己可以重新获得生命,为什么小宁不能?她那么懂事,那么美丽,神灵也会疼爱她,未尝不会同样赐予她新生。而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就是为了在另一个时代与她重逢,这是神明的恩赐!
费潜深呼吸,对着那一行血迹跪倒,虔诚膜拜。
“伟大的神灵,请告诉我,我该怎么找到她。”
血迹开始变化。
“寻找她 需要你履行使命。”
“我该怎么做?你需要我做什么!?”
费潜的追问毫不犹豫,没有一顺停顿。
血液缓缓收拢,汇聚成字迹,而后向黑衣人的尸体爬去。
“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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