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心情舒畅,手脚带风地开始收拾姬氏买回来的鱼,没看出来,他一个文弱懒散之人,竟然刀工不错,用的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一片边缘磨得锋利的石头,薄薄的石头片却在他手上运用自如,刷刷刷刮下鱼鳞,轻轻一划开膛破肚,一会功夫便把几条半尺长的黑鱼收拾干净。
“呦,子牙你快看,这肚子里还有卵呢!呀,连壳都没有,软软的……”
那边,把那只可怜的母鸡退了毛,开了膛的姬氏突然一声低呼,小心翼翼的从鸡肚子里捏出一枚还没成型的鸡蛋来,捧在手里,笑嘻嘻地对着姜子牙展示。
没有壳的鸡蛋被红红的一层软膜包裹着,上面还粘着各种污渍,让人看着不舒服,更加上姬氏满手血污鸡毛,更加瘆人。
然而姜子牙眼里看到的却只有妻子的天真欣喜,那是他多年不曾见过的,恍然间那个年轻俏丽的爱人又出现在眼前,他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眼中充满温情。
“呵呵。”
“啊——公子不妨回房稍等,这等污秽,污了您的眼。”耳边一声轻笑,姜子牙猛地惊醒,这才见费潜古怪的笑着,盯着自己看,不由脸色一僵,耳根子有点红。
“无妨,无妨。”只要你们别再撒狗粮就行,费潜摸摸肚皮,饥肠辘辘的肚子突然就有点饱了……
“来,姜夫人,这鸡卵也不要浪费了,让小子也来露一手。”
费潜笑着说道,伸手去拿姬氏手里那枚鸡蛋,姬氏看看手上的血迹与污渍,还有些犹豫,费潜却毫不在乎,一把抓了过来。
拿水冲掉污迹,费潜小心翼翼的在鸡卵外面的薄膜上撕开一个口子,将蛋清分离出来,倒在姜子牙切好的鱼肉上,一通揉搓,让蛋清将鱼肉浸透。
“公子这是……?”姜子牙看着,不明白费潜在搞什么名堂。
“先生,这鱼汤要是腥了可就不好喝了,煮之前要用蛋清浸透,才能去除腥味,这样煮出来的鱼汤才只有鲜香。”
费潜撸胳膊挽袖子,忙活着忙活着,不知不觉的就取代了姜子牙的位置,自顾自继续收拾起来,看得姜子牙和姬氏都是瞠目结舌。
“鱼身上这两条侧线都没挑出开,这土腥味哪能去掉,还得让我重新收拾一遍……”
“这也没有什么调料啊,还好有盐巴……怎么颜色这么丑?算了,凑合用吧,揉一揉,腌上……”
“也没有葱姜蒜……这是什么?芫荽?放里试试……还有野葱?还好还好,这样味道还能过得去……”
直到鱼汤咕嘟嘟冒起了泡,阵阵挑动味蕾的浓香飘散出来,费潜才惊觉姜子牙夫妇已经愣了半晌,一直盯着自己看。
“靠,六岁的孩子是不是不应该有这手艺……”
费潜脸色有点尴尬。
“想不到,小公子竟然非但不轻视庖厨,还有这样的本领!不知小公子如此年幼,是如何习得这份手艺?”姜子牙默默在心里记下用蛋清腌制鱼肉去腥,还有挑鱼线的方法,好奇的开口询问道。
“这个……说来惹人伤感,小子从前过的并不富裕,没有肉吃,家中妹……兄弟馋肉了,两位母亲便捕鱼来给我们补补身子,从小看着母亲烹制鱼汤,这就学会了,要让我做别的,我可就不会了。”
看看姜子牙信以为真,不再多问,转过身去帮夫人料理鸡汤,费潜松了一口气。
刚才一顺口,差点把真话说出来,那过的不富裕,靠抓鱼解馋的“从前”,可不是在费地的从前,而是几千年后的“从前”。那个吵着馋肉,让自己心疼,把各个小区荷花池里的锦鲤祸害个遍的人,也不是聪那个傻兄弟,而是……
“唉,味道不太对,她要是喝了,怕是要捶我两拳,说我偷懒……”尝了一口奶白色的鱼汤,费潜将匕放在陶罐里,转身回了房中,如常的双眼中深藏着一份怅然。
“味道香浓醇厚,鲜美无比,没想到只是多做了两件事,便有如此奇效,”姜子牙尝了尝费潜煮出来的鱼汤,眼前一亮,望望他的背影,却又疑惑,“可是他为何……似乎并不满意?”
鱼汤出锅了,鸡肉也煮好了,受到费潜的启发,姬氏也往鸡汤里放了一把野葱,给简单的白水煮鸡肉增色不少,这一对夫妇吃的酣畅淋漓,看得出来,这是他们一年也吃不上一次的丰盛大餐了。
不过费潜却吃的有些没滋没味,因为一罐鱼汤,他再次想起了费宁,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吃完了饭,天色已晚,太阳完全沉没西山,街道上昏黑一片。姜子牙家里的情况,总不方便留宿,让费潜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走,姬氏也放心不下,便把姜子牙推出了门,让他送费潜回费伯府上。
一路上,姜子牙有一句没一句的,一会展示展示学识,一会打听打听费伯府里的薪资水平,可费潜却总是心不在焉,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他也只好闭口不言了。
石牛街,因为街口一块形似卧地青牛的大石而得名,这里是回费伯行辕的必经之路。
虽然天已经黑了,街上却还不算冷清,不同于严谨的农耕社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殷人热衷商贾,很多人从太阳落山才真正开始活跃,是以街上还有不少人走动。
于是在人流之中,一个伫立不动的身影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那是一个笼罩在一身黑衣中的人,就连面目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像一棵青松似的,定定站在路当中,对他人怪异的目光和指指点点置若罔闻。
虽然这个人穿着怪异,不像是出来做什么良善之事的,却也没人怀疑他是穿着夜行衣出来行凶的,毕竟虽然天黑了,这街头却还人来人往,哪有当着闹市行凶的道理?
可这人偏偏正是为拦路杀人而来。
当费潜出现在石牛街路口的一瞬间,这个不知已在路中站了多久的黑衣人终于动了,一边大步冲来,一边从黑袍之下摸出一个被布条包裹的条状物,隐隐呈半圆之形。
“短弓!?”
姜子牙一声惊呼,猛扑到费潜边上,扛起他就跑。虽然那人并未指名道姓的的喊打喊杀,但姜子牙有直觉,那人是冲着这费家的小公子来的!快跑!
“姜先生,把我放下来吧,凭你的体力,还不如让我自己跑。再说……应该不会真的有危险。”费潜趴在姜子牙肩上,回头往后看,后面那黑衣人正笔直追来。
“公子这都什么节骨眼上了,您怎的还开玩笑!这来势汹汹的,哪里像是不危险的样子!?”姜子牙哪里肯信,一溜烟的往回跑。去往费伯府的路被拦住,往家跑又恐给妻子带去危险,他只好拐个弯,往另一条街上绕,希望借着人流掩护,能跑到费伯行辕的后门去。
黑衣人,弓,这两点让费潜下意识的以为来者是那位“语言大师”,以为是他觉得一次刺杀不够引起费伯的重视,特意跑出来给自己加深印象,给费伯的怒火再添一把柴。于是他想当然的以为,这一次刺杀会和上次一样,是一出闹剧似的表演。
直到他看到那人停住,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寒光一闪,一条流星射来。
“啊——!”
姜子牙一声痛呼,屁股上已是中了一箭,吓得他一身冷汗,气喘如牛也不敢稍停,一双腿倒腾的更快了。
“杀人啦!杀人啦——”不明所以,还在围观的路人见到真家伙,这才后知后觉,大人叫孩子哭的,吵闹着一哄而散。那名黑衣人手握短弓,从人群中冲出,如同撞出羊群的下山猛虎,势不可挡,继续大步追赶而来。
他不是想射姜子牙的屁股……如果不是箭矢因为重力而向下坠落半尺,这一箭将正中自己的后脑!他是真的冲着杀人而来!他不是他!
费潜想通关节,猛一激灵,一个轱辘从姜尚肩头翻下来,撒腿就跑。
“姜先生,快跑!真的很危险!”
“我的娘啊,早说了,你这会儿才信!”姜子牙疼的龇牙咧嘴,屁股上的箭头一动一哆嗦,痛的他迈不开腿,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让他根本不敢停上一瞬拔箭。
妈的!费潜满头汗水,一半是亡命奔跑累得,一半是且惊且惧吓得!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成了费伯的儿子,荣华富贵还没借光享受到,刺杀倒是三天两头追着来!身后的黑衣人手持短弓,明明可以躲在暗处一箭杀人,却偏偏要等在通往费伯府的必经之路上,当街强杀,分明是做给费伯看的。就是要让他知道,是因为他而刺杀费潜,姜子牙屁股上的箭,百分之百的会带有一个鲜明的印记!
“姜先生,你怎么不跑!你该不会是跑不动了吧!?”
听到身旁的脚步声慢下来,费潜回头望向姜子牙,见他停下脚步,不由焦急不已。
“公子恐怕不认识路……”姜子牙脸色惨白,满脸苦笑,“我们跑到死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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