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彻底沉没在山阴之后,夜色吞噬了街道,随着惊慌奔走的路人纷纷逃回家中,连声音也听不见了,一片死寂,费潜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想反身往回逃已经来不及了,那个黑衣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路口,堵住退路。发现猎物自己跑进了死胡同,他楞了一下,似乎发笑,放下了短弓,从袖中抽出一柄剑,缓步逼近。
“公子,快爬到我背上来!我把你推过墙去!”
姜子牙蹲在墙根底下,焦急的低声催促费潜。
“先生,我逃了,你怎么办?”费潜看着姜子牙,眼里有些异样的神采。
“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我一个堂堂男儿,难道能舍弃一个孩子独自逃命?公子快啊!”姜子牙已经全然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见费潜不动弹,急的满头是汗。
“来不及的,这墙的高度,没那么容易上去,耽搁的功夫,那人赶上往后心就是一剑,先生不过白送性命。”费潜望望身后的墙,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姜子牙无措,懊恼的一跺脚,站起来四下搜寻,从墙角找到一根竹竿,握在手里,转身威慑刺客,虽然紧张的双腿都在颤抖,却是把费潜挡在了身后,一步不退。
“嘿,鸡崽子一样的废物,也敢挡我?屁股不疼了?”
来人提着寒光凛冽的尺许长剑,遮挡下的双眼戏谑的望着姜尚,发出一声冷笑,听声音,不是那个“语言大师”,而且应该比较年轻。
姜子牙没有答话,吞着唾沫,紧抿着干裂的嘴唇,将手中竹竿胡乱挥了几下,试图赶走敌人。
“比划什么,想救这崽子?凭你?”黑衣人声音阴冷下来,“知道我为何能堵在归路上吗?从你带这崽子回家,我就已跟随在后,没有动手,只是因为心存善念,不愿累及无辜罢了,你可不要自误。”
“心存善念?一个用无辜性命换取钱财的卑劣刺客,竟大言不惭,说自己心存善念?可笑,可笑!”姜子牙强自镇定,对刺客进行言语上的攻击,似乎表现出对其的蔑视就能让自己忘记胆怯。
“嘿嘿,多事,我则杀你妻。”
黑衣人没有过多言语,只此一句,却正中姜子牙的软肋。嗫嚅半晌,姜子牙再说不出一句话,满脸苦涩,艰难的退后一步。
费潜拍了拍姜子牙的胳膊,对他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姜子牙垂着脑袋,似乎无颜以对。
“这位先生,听你的意思,是冲我来的?能否告知,是何人要取我性命,又是因何而起?左右难逃一死,还请先生让小子死个明白。”
费潜上前一步,淡然问道,全无恐惧慌乱之色。他已经想通,于他而言,死亡并没有多么可怕。
“哈哈,传言不实啊,费公子这份胆色,就胜过任何聪慧才智,”黑衣人笑道,从怀中摸出一枚木牌,上面隐约有鸟兽图案,天色昏暗,费潜看不真切,“在下确实是为取公子性命而来,却不是刺客,而是死士,杀了你,我便自刎于此,以报王上之恩遇!”
满满的暗示啊……所以你又是来嫁祸帝辛的?主家是嫌上一次力度不够,这次准备真的闹出人命,以便激怒费伯?费潜突然有点同情面前这个“死士”,为了报答背后某人的“恩遇”,就要和自己这个六岁的娃娃一命换一命,也太亏了点。
“自刎当场,是怕追索到你背后之人?”费潜微笑着,向刺客走去,“不必如此,你也还年轻,与我陪葬实在不值。只需一剑杀了我,将那木牌留在尸首上,一样的效果,你大可以远遁千里,寻个陌生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你……你在替我着想?有趣。”黑衣人愣了一愣,眼前这个稚童眼中神色全无懵懂无知,倒像个比他还沉稳的年长者,说出的话更是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的,你看,我都这么替你考虑了,能否答应小子一个条件,杀了我之后,放了姜先生?之前你说不愿累计无辜,我信你不是极恶之人,而他左右也没瞧见你的面目,他的死活,并不会危及你身。”
姜子牙在旁垂首而立,听了费潜的话,没有抬头,只是把手里仍未放下的竹竿攥得很紧。
“杀过的人不少,却还是第一次遇到主动求死的,想不到费公子小小年纪,竟还有些侠义之气,在下佩服——就答应你了。”
黑衣人举剑斩来,费潜引颈就戮。
然而那黑衣人却一声闷哼,倒退数步。
“啊——”
姜子牙歇斯底里的吼叫着,竟是他从斜刺里将竹竿狠狠捅来,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一竿子捅在黑衣人胸腹之间。
“先生你!?”
“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姜子牙挥起竹竿,劈头盖脸将那刺客一通乱打。
“你这……混账!”
那黑衣人怒不可遏,挥拳挡开竹竿,一剑挥出,堪堪划破姜子牙衣袖,吓得他一身冷汗,连忙后退,将竹竿乱舞,阻挡刺客近身。
“费公子,我倒是答应你了,可惜此人不识抬举,对不住了!”
剑影加身,姜子牙大骇,忙将费潜拽回身后,拼命将竹竿舞的水泄不通。然而一条竹竿又如何敌得过利剑,一介文弱书生又怎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的对手,没几下,竹竿就被削断几节,只剩短短一点握在姜子牙手里,而他身上也添了几处伤痕,鲜血直流,疼得他脸色惨白。
刺客甩甩剑上血珠,冷笑着逼来,眼里杀意凛然,已是决心此间不留一个活人,包括他自己。
费潜一个头两个大,原本自己一个了无生趣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这姜尚却偏要掺和着搭上一条性命,实在可气。然而气归气,费潜对姜尚的印象却大为改观,发现他虽有心眼,却不是只有心眼,这样一来,更不愿他赔上性命了。可是当此危急关头,又有何办法呢……
就在费潜手足无措,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子牙愚蠢的拦在身前挡剑之时,他听到了身后的墙外,有声声呼喊。
“公,公子——无疾公子——”“主人——您在哪里——”
夷!还有费粱!费潜喜出望外,连忙大呼救命。
“夷!快来救命,有人杀我!”
那刺客一听,心头一紧,连忙加紧攻势,顾不得击毙姜尚,只求一剑将他砍倒,尽快杀掉费潜。
然而他却没有这个机会了,身后高高的围墙发出一声闷响,上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痕,再是一声闷响,竟直接分崩离析。漫天土石乱飞,将费潜和姜子牙都埋在下面,一个壮硕身影如狂暴的野牛一般撞出来,直直撞进黑衣人怀里,将其撞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我擦,费粱这吃货这么强悍?人型装甲车啊!费潜从土块里钻出头来,被费粱的凶猛战斗方式惊得目瞪口呆。
“保护公子!”夷大吼着,拔剑冲来,挡在费潜身前,而他身后,更有十余人从远处向这边狂奔。
那刺客眼见事不可为,一剑逼退费粱,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末,洒出一片辛辣刺鼻的烟雾,趁费粱护住眼睛之机,转身便跑,猿猴似的爬上一侧民宅而去。
“费粱保护公子回去,其他人跟我追!”再次亲眼见到公子遭遇刺杀,夷的一双牛眼里怒火熊熊,大吼着,甚至都不结巴了,哇呀呀大叫着追杀过去。
费潜回过神,连忙招呼费粱从满地土块中把姜子牙扒拉出来,只见他面色惨白,伤势不轻,被土石再一砸,已是直接背过气去,昏迷不醒。费潜连忙叫费粱背起他,玩命往家跑。
……
“费粱,那个跳大……那位大巫师,能行吗?”
费潜在门前转来转去,担忧姜子牙伤势,那位被请来治伤的所谓大巫却规矩森严,不许旁观,让他只能在门前干着急。
“主人请放心。伯公战场受伤,也是要请这位大人救治的,因着是保护主人有功的,用上了伯公的面子才请来,当可保下那位先生的性命。”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
“嘭——”
书简被震得跳起老高,角杯倾倒将酒水撒了到处,费伯含怒一张拍在案上,手掌麻木也毫无在意,咬牙切齿,一双眼盯着夷,如欲择人而噬的猛兽。
“你再说一遍,没抓到!?”
“伯公息怒!”夷被那暴虐的目光盯得脊梁发冷,慌忙跪倒,五体投地,“虽,虽未抓住那名死士,但吾等在,在那处发现了一枚腰牌,可证明其,其出处!”
一把抓过夷呈上的腰牌,一看之下,费伯瞳孔微缩,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又是玄鸟,又是玄鸟!这次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与王军有关!立刻去王军行营,找出行刺之人!”
“伯公……”夷抬头瞄了费伯一眼,欲言又止。
“说!”费伯瞪着眼一拍桌子,将那枚腰牌拍的裂开。
“吾等已,已急奔行营追捕,却被阻拦,不得入内。”
“谁。”费伯深吸一口气,怒气瞬间收敛,低垂眼睑,眸子变得冷幽幽的。
“是一马亚。”瞄见费伯的双眼,夷噤若寒蝉。
“携我剑再往,若敢阻拦,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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