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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正房母子

    “呦,瞧瞧,费伯家里的傻儿子又跑出来发呆了。”

    “别乱说话,也不怕费伯割了你的舌头?况且你怎知他痴傻,我听闻他初生之时可有神异。”

    “嗨,不就是听接生的婆子传说的吗?早就不攻自破了,长到五六岁了还整天嚷着吃奶,不是痴傻是什么?”

    “传闻他不是生了场急病,得上苍眷顾,不仅未死反而开了灵智吗?”

    “听说倒是不嚷着要吃奶了,不过整天蹲在门前发癔症,不还是痴傻?……嘿嘿,费伯也不知道触怒了哪位鬼神,生下二子,竟没一个能成事的。”

    “慎言,被人听去要你的命,快走快走!”

    “除了你我就一个傻小子在这,还怕他听去……”

    如此说着,脚下却迈开步子,两人走远了。

    费潜耳根子终于清净了。自从他醒过来,差不多每天都要听别人卖弄见识,讲一讲他的幼年,讥笑他是个五岁还不会说话,只知道要奶吃的傻子。

    不过他没心情理会这些家伙,他现在很困扰。

    当他走出房间,便完全确认了自己回到古代的现实,而且是非常古的古代——一应器具都是铜质,连铁器都没有。而且,这里是家族封地,这是个分封的时代。

    “但愿是周朝吧,可别是商代啊。”费潜一开始还这么想着。

    然后他就发现了,现在就是商朝,因为他在旁人的交谈中,听到了“殷人”这个称呼,而且语气带着几分向往,仿佛殷人与他们的区别,就是后世首都户口与外地人的区别。

    “是商朝也就算了,可别是纣王当道的时候。”这是费潜仅有的指望了。

    然后他就在旁人口中听到了“帝辛继位”之事。现在不仅是纣王统治时期,而且是刚刚开始,这位身为历史上最著名暴君之一的王,至少还有几十年好活。

    “算了,反正也没指望靠着人生重来封侯拜相,混吃等死,守着老娘了此余生,管他天王老子是谁都跟咱没关系。”费潜如此自我安慰。

    可是他心里却还始终有一个疑问挥之不去,就是语言。

    出生时因为他一句嘟哝而发生的灵异事件——其他人口音奇怪的话语传入他耳中,全部变成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至今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尽管一开始还挺方便,让费潜得以听懂其他人的交谈,可是当他需要开口的时候,他就感到苦恼了。

    总不能说一口普通话吧?五六岁的孩子突然“自创”一门语言,不是被当成神童,就是被当成鬼上身。凭借观察,费潜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所以费潜没贸然说话,而是悄悄观察母亲,环儿她们的语言,试图学习。

    但他遇到了另一个难题,她们说的古怪腔调是官话,不得不学,可费潜听到耳朵里的却是普通话,他只能在母亲说话的时候,装作好奇宝宝跑到她的正面,仔细分辨她的唇形,吃力的通过对口型还原其发音。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每天把大部分时间用在观察上,耗费了一个多月,费潜才终于能说一些简单的话了。不过就是这几句极不标准的话,也让母亲欣喜非常,毕竟这一天她已经等了五年之久,她开始每天搂着他说个不停,试图教会他说更多的话。

    倒是学会了不少,可也每天被看得死死的,也只有母亲饮食休息的功夫,费潜才能得闲,有机会溜出大门透透气。

    不敢往远走,他的消遣就是蹲坐在门槛上,捧着脸发呆,看零零星星的行人,看门口挑着担子卖货的小贩,看指着自己嘲笑的闲汉,看拿树枝捅自己的顽童……傻小子的名声就是这么出来的。

    从此费伯府有了两个傻子,哦,另一个是费潜的哥哥。也因此费潜尚未谋面的父亲大人名声受损,被传为不敬鬼神,触怒祖宗。

    “无疾,无疾!疼,好疼!”

    费潜刚想到那个便宜哥哥,他就冒出来了,同样还没有正名,取了个乳名叫聪……不过相比于费潜因发呆而得来的傻子称号,他的傻名就名副其实了——长到七岁了,路都还走不利索,这不,深一脚浅一脚,笨拙的跑过来,让人担心他随时会摔跟头。事实上,看他腿上的尘土,这一路没少摔了。

    聪扑过来搂住费潜的脖子,嘴里犹自嚷嚷着疼,也不知又是怎么了。

    “又被狗咬了,还是被石头砸脚了?哪疼啊?”费潜扭过头,看着那张圆滚滚的脸,无奈一笑。

    “没被狗咬,也没被石头砸……”明明年长些,这胖娃娃却委屈巴巴的搂着费潜寻求安慰,完全是个小弟弟的样子。

    “等会,你手上什么味儿?”费潜被他紧紧抱着脖子,突然闻出来他手上味道不对。

    “我想自己擦屁股,可是竹棍太尖了,扎的我好疼,呜哇啊……”

    所以他手上的味道——是屎啊!费潜嗷的一嗓子挣开他,撒腿就跑。

    “无疾,无疾,你去哪里?”聪见他突然跑了,茫然的叫着,跌跌撞撞追上来,伸着两只手要抓他。

    “我洗脖子去!你你你……你别过来!把手收回去!”

    费潜跑进门,一头扎进中庭的荷花缸里,狠狠搓着自己的脖子,听到叫喊一回头,见聪伸着魔爪又来,吓得他脸发白,满地乱跑。

    笨手笨脚的聪哪里追得上灵敏的无疾呢?根本连衣角也摸不到,急的他一个屁股墩摔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无疾也不喜欢我,无疾也想甩掉我,呜哇……”

    有心甩手走人,可看着这胖小子哭的撕心裂肺的,费潜又心软。

    算了,向他保证照顾好母亲,没来由就不管他的傻兄弟。

    “好了好了,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快起来。”费潜吃力的把这胖小子抱起来,掸去他屁股上的土。

    “无疾,无疾……你不要呲溜——不喜欢聪儿好不好?我把枣子给你吃。”吸溜着鼻涕,聪伸手从怀里掏出几枚枣,献宝似的碰到费潜跟前。

    闻着那股枣香根本掩盖不住的怪味,费潜手足无措,吃吧,犯恶心,不吃吧,这胖小子又要伤心了。望着那双充满委屈,希冀,隐含着几分胆怯的小眼睛,费潜到底扛不住,硬着头皮拈起一颗枣。

    “无疾怎么会讨厌聪呢,你是无疾的哥哥,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不就是想让我吃枣吗?我吃……我吃……”

    费潜把枣往荷花缸里涮了涮,迟疑一阵,又把皮肉剥掉,总算心里好受些,这才枣核放进嘴里。

    聪哪里分辨的出他是真的吃了枣,还是拿个枣核装样子,只要见到费潜接受他的心意,他就欢喜不已了,也不顾费潜头发还往下滴着水,扑上来就要抱。

    “等会!你……那个,聪,咱乖,来跟我去洗手。”

    费潜把聪领到荷花缸旁,帮他洗手,心里暗自把正房的丫头小厮骂了个狗血淋头。

    “聪啊,你跑过来就是给我枣吃的吗?”

    聪正走神拨弄着缸里的荷花,听费潜一问,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开始思索自己最初是为何而来,这一思索,就又是好半天。费潜也不敢催他,催急了张嘴就哭,遭罪的还是自己,只能让他慢慢想。

    “啊!无疾,娘让我来叫你!”聪终于想起来了。

    “大夫人?”费潜一愣,“你……母亲叫我何事?”

    “不知道呀,你去了就知道了呀。”聪歪着脑袋,呆呆的说道。

    算了,问你也白问,费潜拽着聪往院里走,准备对遇到的第一个下人委以重任。好巧不巧的,偏偏是环儿第一个被碰上,费潜只好“坑自家人”,把照看好聪的任务交给她。

    到底不是什么鼎盛时代,一城封地领主的府邸,也说大不大,没走几步路,费潜就到了后宅,眼看前头就是正房,他有些踌躇。

    说起这位正房夫人,费潜对她有些警惕,倒不是他自己有什么看法,而是因为母亲每次提到她总是表现得不自然,隐隐有些畏惧。一开始费潜以为这是后世影视剧常见的正室欺压偏房的戏码,直到他亲眼见到了这位正房夫人。

    费潜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大母,无疾来了。”

    “无疾啊,快进来。”

    轻轻推门而入,屋里面迎出一位妇人,睡眼惺忪,似乎刚刚从床上起来,然而身上穿的却是贴身软甲,并且正在往身上披一套同样和战甲没什么区别的外袍。

    费潜很想问一句,您就没什么正常衣服吗?睡觉都穿甲胄的人,别说老娘怕,自己都有点打怵。

    一个女人统兵的时代,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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