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连忙摆着手摇着头:“翁主殿下有所不知,这临江国到底是废太子的封地,一向为陛下所忌惮。光是那封国的临界口就设了重重关卡,但凡瞧见个眼生的人,必该要仔仔细细盘问一番。莫说是馆陶长公主府上的家丁了,您就是派了训练有素的死士过去,估摸着连第一道城门都进不了。”
周亚夫在一旁听了这话,惊诧地挑了挑眉,立马凑过来,正要开口。
话还未说,窦婴就用手肘子拱了拱他的胸口,双眼一眨示意他莫要添乱。
周亚夫登时顿住,立即心领神会,噤声不言语。
窦婴又转过头来,笑嘻嘻地接着对我说道:“可若是翁主殿下能够亲自前往,那些戍卫们自然是要给几分薄面的,便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上前盘问呐。再加上您同废太子的交情在外人眼中并不算多么深厚,旁人便是要怀疑,也拿捏不住把柄。”
我瞧他俩这神情,倒像是有意蒙我的,心下更是不愿意淌这浑水,轻咳了一嗓子回道:“阿娇虽是有意亲自去送一趟,可我连临江封地在哪儿都不知晓。再者,母亲定然也不会同意我独自前往……”
话还未完,他便急急接道:“倒也不必刻意跑一趟。”
我心下不解其意,“您的意思是——”
窦婴清了清喉咙,“听闻馆陶长公主殿下昨日向陛下请愿,要回堂邑封地居住?”
我登时愣住,没想到这厮的消息竟这般灵通。
窦婴见我并不答话,又添了一句:“是也不是?”
我这才回过神来,慢吞吞地答道:“是。”
他唇角勾起,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回堂邑封地的路上,必定会经过临江国。翁主殿下只需要顺道儿停留一两日,将这匣子亲自交与废太子之手就行了。”
我心下疑惑,嘟囔了句:“回堂邑封地的时候能路过临江国吗?”
窦婴见我不信,连忙锤了锤站在一侧的周亚夫。
周亚夫瞪直了眼盯了盯窦婴,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神飘忽不定地对着我应了句:“啊,对……老夫记得,咱们大汉的地形图上头确………确实……确实是这般画的……”
他愈发吞吞吐吐,我就愈发觉得奇怪。
正要开口再套两句,窦婴便直直插话道:“翁主殿下信不过老朽,难不成还信不过日日盯着地形图的周亚夫?他年轻时候,可是将马蹄印儿踏遍整个江山的!哪里还能记错这个?”
我见这话茬子都被逼到此般境地了,也只能叹了声:“魏其侯这是哪里的话?阿娇如何还能不信您二位?”
他也是霎时间舒了口气,又抬着眼皮确认了句:“翁主这是答应了?”
我只好松口,讪讪点头,“是。”
窦婴即刻挑了挑眉,半掩着笑意。
我心下很是疑惑,他怎么像是拐弯抹角地逼着我去见刘荣似的?这里头究竟有何门道?
“禀条侯——”
“禀魏其侯——”
院儿门口忽地响起两道声音。
转身一望,正是陛下跟前的小内侍们。
领头的还算眼熟,若是没记错,他应当是叫辉喜吧。
站在院儿门口的细娘和甘棠立马朝我看过来,似是在纠结要不要出手阻拦。
我见那几个都是陛下的近身内侍,哪里是我们惹得起的,便立马眨了眨眼,示意她们二人莫管。
辉喜领着后头那几个小内侍走上前来,见我也在这里,立马惊讶地俯身行礼道了声:“不知翁主殿下在此,奴才们失礼了。”
我随意摆了摆帕子,莞尔一笑,“方才听你说有要事禀报给条侯和魏其侯听,想来我也不大方便留在这儿,还是先行回避吧。”
我正要绕过他离开,谁料辉喜立马俯身回道:“不算是机要大事,翁主殿下听听也无妨。”
我的脚步瞬间滞住,顺势便点了点头,安静地站在一侧。
窦婴忙问一句,“是何事?”
辉喜乖顺地禀道:“陛下让奴才来通禀一声——淮南王醒了,现下正在未央宫西侧的昆德殿歇着呢。”
周亚夫和窦婴对视一眼,旋即同时清了清嗓子,“知道了,我们马上就赶过去。”
辉喜俯身行礼退下,走到我跟前之时还特意又给我一人施了个大礼,这才将将走出了院儿。
窦婴悠悠开口:“翁主殿下,老朽现下要往昆德殿走一趟,恐怕不好再相陪了。”
这话说完,他就将手里装着刀笔的匣子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我的手上。
我左手端着这匣子,右手持着那卷儿竹简,连忙跟上他们的脚步道了句:“阿娇也一起去吧。”
周亚夫和窦婴瞬间转过身来瞧我,不明白我为何要掺和此事。
我轻笑一声回道:“淮南王到底是因为阿娇那几句话才……晕过去了……这会子若是不去探望一番,实在有违礼数……”
周亚夫即刻摆了摆手,提醒一句:“同淮南王交恶,可不是件好事。”
我瞬间正了正神色,点头道:“阿娇明白分寸。”
他依旧将信将疑。
窦婴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若是实在想去瞧瞧,便一道去吧。有我们几个在一侧盯着,想来这淮南王也不敢为难翁主。”
周亚夫只好勉强答应,领着我一道往未央宫的西端走去。
行至昆德殿门口,我将手中的东西交给细娘保管,这才慢悠悠地踏了进去。
陛下见我前来,倒不算惊讶,只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殿内角落一望,母亲竟也在此处呢。
我赶紧低着脑袋,灰溜溜地踱至她身侧。
母亲甫一见我,便压低音量啐了句:“我还当着你已经回府去了!未曾想,也是个爱看热闹的!”
我赶忙挽了她的胳膊,轻声问道:“哥哥们已经先行回府了嘛?”
她剜我一眼,嘟囔了句:“季须往平阳侯府去了……阿蟜嘛,估摸着是乖乖回府了吧。”
我点点头,随意回道:“那还行,起码二哥没有乱逛。”
母亲捏了捏我的手心,轻声在我耳边来了句:“行什么行啊!这混小子真是不知好歹!我唤他去跟妩儿说几句话。他偏是不肯,推三阻四,真不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