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外祖母这才宽了心,随口言语:“倒也是有自知之明。”
那矮个儿的一点都不恼,直作出一副虚心模样。
若不是我方才瞥见她眉宇微皱了一瞬,怕也是要被骗了过去的。
估摸着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也用余光偷偷瞥我。
我连忙作出一副热情模样,搀着她的手问了句:“究竟哪位姐姐是陌儿,哪位姐姐是陵儿?阿娇愚钝,尚且还未分清呢……”
那矮个儿的连忙堆笑应了声:“怪我!怪我!方才几位仙女入殿,真真儿是恍若神仙妃子一般惊为天人的样貌!我是只顾着欣赏了,倒忘记自我介绍一番。”她连忙拉过那高个儿的,接了句:“这是家姐,单名一个‘陌’字。我排行老二,单名一个‘陵’字。”
我莞尔一笑,正要施同辈礼。
未曾想皇外祖母却突然发话:“阿娇是养在皇城里头正儿八经的翁主,你一个偏远乡下来的,竟也能用‘你’‘我’相称?”
我听闻此话,甚是疑惑窦太后今日为何百般刁难这两人,平日里相熟的长辈晚辈之间用你我相称亦是无甚大碍,怎么今日竟然挑起此礼来了?
再者说,淮南封地疆土千里,怎么也算不上偏远地带吧?
不过那刘陵倒是一点儿都没表现出不满神色,仍旧是盈着满脸的诚意,俯身告罪:“是陵儿不懂事儿,望太后莫要动气伤了身子。”
我连忙上前扶起她,“姐姐莫要忧心,皇外祖母这是在同你开玩笑罢了!”
刘陵眨着眼眸,深深盯了我半晌。
我又赶忙走到窦太后身侧,刻意挽住她的臂弯,“皇外祖母总爱同我们这些孙辈开玩笑的!是也不是?”
我这般逾矩的动作和言语,让台下那俩看得直冒汗。
未曾想窦太后一丝一毫也不生气,只是温柔地抚了抚我的面庞,“既是阿娇说的,那哀家哪里还能否认了?”
我见她心情终于是大好起来,也是舒了一口气,走回母亲和刘娥中间的席位坐着。
王美人那厢又是问了几句体己话。
刘陌不大言语,只会低着脑袋。
刘陵倒是伶牙俐齿得很,答得甚是流畅。
娥儿表姐拽了拽我的袖子,悄声在我耳边问了句:“你瞧那矮个儿的刘陵,样貌虽然普通了些,但聪慧灵巧的劲儿却很是出众。”
我侧身俯上她耳边,用帕子捂住嘴轻声回道:“我倒觉得她太过急功近利了,叫人不大舒服。”
刘娥缓缓点头,“我觉得也是。可咱们左不过也就是选个人去北边和亲罢了,自然是要选最聪明的。”
我轻笑了一声,徐徐摇头问道:“姐姐是觉得刘陵去和亲最为合适?”
“你不赞同?”
“确实不大赞同。”
刘娥甚是好奇,凑得愈发近,“难不成你觉得那高个儿的刘陌更为合适?我的好妹妹呐,你可别光看刘陌的样貌好就选她呀!那样木讷的性子,嫁过去了连话都不会说,平白让匈奴人看了笑话!”
我抿唇一笑,“那等子野蛮的匈奴人,只会看看皮相罢了,哪里会在意聪不聪慧?”
刘娉沉吟片刻,“这倒也是。”
我越看刘陌越觉得顺眼,“而且阿娇觉着,这二人都是淮南王刘安和王后雍荼生养出的嫡女,头脑自然不可能相差太大的。”
“是啊,我从前就听说淮南王后雍荼是个手段相当高明的女人,把其余嫔妃压得死死的,令她们丝毫不敢有争宠献媚之举。这样的心计城府,怎么可能生养出愚笨的子女?”刘娥细细分析了一通,继而嗫嚅了一句:“该不会……那刘陌是在藏拙吧?”
我点点头,“这种不显山不露水又懂得装傻充楞的人,才是最适合嫁去匈奴的。”
刘娥这才醒悟过来,“好家伙,这厮竟然连我都骗了过去。”
我又眯着眼睛想了一阵儿,忽地勾起唇角问道:“娥儿表姐觉着,匈奴人若是知晓咱们用诸侯王的女儿替换了皇帝的女儿,可会生气?”
“心里头气恼两句罢了,难不成还敢明晃晃地说出来?”
“可若……这是他们自己选的呢?怕是心里头反而要偷着乐吧……”
刘娥眉毛微皱,“这是何意?”
我气定神闲地接道:“咱们现下还没有对匈奴人提过用诸侯王之女替代公主的事儿,是不是?”
“是啊,所以今日才要赶紧选一个合适的出来!待明日匈奴那边的使者入朝觐见,也好安排双方见面呐!”
我一挑眉,淡淡地回了句:“明日和匈奴使者的见面,自然是娥儿表姐您去啦。”
“我……我去?”刘娥嘴唇都抖了抖,压下心中愤懑问了句:“为何是我去?”
“表姐莫慌。”我伸手替她抚了抚背,用只有我们两人听得见的音量说道:“明日阿娇替表姐画个特别的妆容,再去见那匈奴使者也不迟啊……就是要暂时委屈表姐这张漂亮脸蛋儿了……”
“特别的……妆容……”她喃喃自语,继而惊讶地抬眸瞧我,“难不成你是想……”
“正是。”我立马抿唇笑着接道。
刘娥这才放下心来,嗔怪地拍了拍的肩,“你这小妮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鬼主意?”
我轻轻捏着她的手心,嫣然一笑。
不知不觉,众人竟然已聊了两个时辰。
我正等着皇外祖母说用膳呢,未料想到大家伙儿竟然都很知趣地起身行礼告退。
我自然只好垂着脑袋,跟着她们一道行礼。
“嫖儿和阿娇留下,哀家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诺。”我同母亲恭谨地行礼。
待其余人都走了,皇外祖母才悠悠开口:“我们阿娇可是饿了?”
我惊喜地抬眸,“自然是饿了,还想着能留下来用膳呢。”
母亲连忙拍了拍我的肩膀,“近日愈发没大没小了。”
皇外祖母听见响声,赶忙摆手说道:“你打她作甚?孩子不过就是想留下来用个膳罢了,还能把哀家吃穷了不是?”
母亲其实只是轻轻拍我一下,压根也没用力打,不过既然这老太太误会了,她也只好顺势说道:“母后,这孩子近日说话愈发不知规矩,儿臣……”
“你儿时也不大懂规矩的,哀家可有教训过你?”
母亲连忙上前去,挽着窦太后的手,“儿臣是怕阿娇心直口快不懂遮掩,日后若是言语间得罪了人……”
她这话还没说完,皇外祖母就气呼呼地来了句:“得罪人?便是得罪了又如何?就算她得罪的是皇帝,哀家都能把她护个周全!”
母亲连忙拉着我行礼,“有您这句话,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放心了。”
皇外祖母这才切入主题,问了句:“你俩觉着,刘陌和刘陵之间,谁最合适嫁去匈奴?”
母亲拽了拽我的袖子,示意我来回答。
我连忙回了句:“不如明日让匈奴人自己选吧。”
皇外祖母勾了勾笑意,旋即掩下,装作一副气恼的模样问道:“让匈奴人选?这是何意?”
我也只当做未曾发觉她细微的神情变化,俯身行礼回道:“匈奴人现下还以为咱们会让二公主去和亲,并不知晓我们是准备用诸侯王的女儿来替代。这事情到底是瞒不住的,若是咱们这厢提了出来,唯恐匈奴人借题发挥。倒不如……叫他们自己选择呢……”
母亲连忙插了句话,“你这孩子可是糊涂了?那匈奴人又不蠢,皇帝的女儿和诸侯王的女儿两相比较,明眼人自然是要娥儿啦!哪里还会看那刘陌和刘陵?”
我轻轻摇头,“那若是……娥儿表姐容貌受损呢……”
“容……容貌受损……”母亲惊愕地噎住,半晌才断断续续道:“好好的怎么会容貌受损……”
我淡淡地回了句:“母亲莫慌,明日不过就是替娥儿表姐画一个貌似容貌受损的妆容罢了。”
母亲这才缓下心神来,打趣了一句:“我想起来了,从前你为了逃细娘的教养课,还给自己画过什么病态妆呢!那手法真是妙啊,我还当真以为你害热病了呢,差点儿把宫里头的医官全喊来我们府上!”
“哦?还有此事呐?”皇外祖母也揶揄了一句。
我未曾想她竟是提起了这一茬,只好红着脸回道:“从前不懂事嘛。”
皇外祖母这才开怀大笑,“哀家觉得阿娇的法子甚妙,明日匈奴人见到容貌受损的娥儿,又恰巧碰见精心打扮的刘陌和刘陵,自然就会主动提出换人一事了。”
我见这老太太总算也不需要再烦心此事,便旁敲侧击地问了句:“阿娇方才还担心,皇外祖母是不是今日心绪不佳呢?”
她愣了半晌,方叹了口气回道:“你是觉得哀家对刘陌和刘陵太刻薄了是吗?”
“阿娇不敢。”
母亲也立马上前来打圆场,“阿娇说到底还是担心您心情不好,这才……”
“不碍事不碍事。”窦太后摆摆手,又深深叹了一嗓子,继而接道,“哀家今日是刻意挂脸子给那两人看的。”
“为何?”我好奇的问道:“她们可是犯了什么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