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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万骨枯16

    趁手的宝剑砍头如切菜,苏婴发现真到了这个时刻,为了晏熹,他造再多杀孽也不会害怕。一路飞驰踏过苍苍蒹葭地,打到南诏王都时得以喘息,而又一天过去了。

    将士们席地而卧,后有粮草送来,一夜过后又是血气方刚。他们各自背三天干粮,踏上了最后一段征程。

    杨昌眼睛略微一斜,道:“苏大人,再往前可就生死未卜,此时回头,还有活路。”

    然而苏婴怎能回头。这里是晏熹永无止境的噩梦,他在抉择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要亲手终结。不管是他鸟窝大的王宫还是幽暗的地牢,他都要去闯一闯。

    “杨将军,在下还是那句话,招安为主,此后这地就要纳入我大昭版图,不可滥杀无辜。”苏婴高坐马上,马鞍磨得大腿生疼,只是这些,他都不在意了。

    “老夫像嗜杀之人么?”杨昌大笑一声,“小子可别手软才好。”

    这么多年,中原从未派兵来过这里,南诏人坐井观天,自以为强悍无比,三天两头就去骚扰边境,后来更是酿下屠城的大祸。可如今近在咫尺的他们的王都,竟连个像样的城墙都没有。

    那么只剩等闲的百姓挥舞着镰刀和锄头出来应战么?

    就是这种地方埋葬了那个风光无两的少年郎,埋葬了大昭一万的士兵。苏婴骑马踏进城门时,心中仍有震惊。晏熹始终介意着这噩梦一样的埋骨之地,从来不愿与他细说,而他如今亲眼得见,也不过寻常人与寻常物。

    城内是一方空地,苏婴下意识地回头看——这四周并没有什么居高临下的所在能将他们瓮中捉鳖,而南诏最后的战力悉数集结在眼前,领头人盛装艳烈,手中拿着一把熟悉的宝剑。

    苏婴一眼便能认出。在他 身后,有十二位长者,各在面上刺狰狞图腾,手中拿着的,是同他一直忌讳的宝剑一模一样的东西。

    幸好,他想,如今的晏熹没有站在那头。若不是我执意求一个结果,是否就真的刀剑相向了呢?

    “杨将军,”苏婴朝他微微颔首,“是最后一战了。”

    诏王身穿窄袖长袍,腰间圈了一串链子,上面的璎珞在晨曦中闪着耀目的光。而他身后那位端坐马上,即便相隔甚远,也能看出他同于碧的相像。

    那时猜测他是什么江湖帮派首领的女儿,果然没有错得荒唐。杨昌银色的头盔下,眼睛闪着前所未有的神采,他勒马左右缓行,扬声道:“尔等南蛮屡次扰我边境,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我呈圣上诏特来清剿——降服者既往不咎,顽抗者格杀勿论!”

    南诏王并没有答话,眼睛越过他死死盯着苏婴。半晌,他道:“是孤看错了吗,来人可是苏相。”

    苏婴得了杨昌首肯才催马上前半步,正色道:“是,正是在下。”

    “倘若孤没有猜错,招来这等战祸,多数在你。”南诏王叹息一声,“苏相,是也不是?”

    这话问得奇怪,苏婴还没回答,杨昌便已怒得冲冠眦裂:“你屠我百姓,占我城池,还有脸面说起‘战祸’?!今日定将你弹丸之地杀得片甲不留!”

    看他身后的雄兵,再看看诏王身后一眼便能望到末尾的军阵,这并非大放厥词。南诏王却没有半分慌乱,连该有的求和之辞都没说,只拔出剑来当空一划——

    那声音本该淹没在双方的号角声和战鼓声中,却如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际:

    “苏婴,没有人告诉你么,想令南诏灭亡之人,都是自寻死路。”

    苏婴无谓地回视,知道他一定也能听到自己在说什么。

    “区区蛮夷。”

    四周忽地起了狂风,裹挟着厉火引燃暗处火药,大昭士兵的喊杀声突兀地断开,断壁残垣与熊熊烈火间皆是充斥的惨叫。苏婴的耳朵被震得生疼,瞬间听不到任何声响。

    在这样的纷乱中,远处的南诏王却笑得癫狂。他面目扭曲,像一位冷眼旁观炼狱的修罗,不仅毫无怜悯,反像嗜血的兽嗅到血海,激动得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极度亢奋。

    弥漫的浓烟像要点燃苏婴的睫毛,他闭眼抗过那阵泪意,猩红的双目再睁开,仍望向他。后方是怎样的惨烈已经不敢想象,他等杨昌军令落地,便飞一般冲了出去。

    像胯下骏马突地横生双翼,苏婴这辈子都没这样轻盈过。流转的剑芒映照他和诏王的脸,又映出他镌刻心底的几百个昼夜。

    这是他的噩梦,我来亲手终结。

    杨昌只比他晚了一步,苏婴被格开,胳膊受了一剑,差点松开剑柄。杨将军的长枪狠狠压上,将诏王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压得弯折。

    苏婴狠狠一掐大腿,也不顾及随意挥洒的血水,找准时机又准又狠地凿进诏王胸膛。

    “躲开!”杨昌手中的枪柄倏地一转方向打在苏婴的马屁股上,马受惊前扑,才叫他堪堪躲开一剑划开喉咙。戳中心脏的诏王没事人似的看了一眼喷血的伤口,竟还十分悠闲地挑了一下眉。

    “他奶奶的,这什么东西?”杨昌惊得口不择言,这样还能活着,这这这,这是人吗?

    苏婴环视战场,果见那迎战之人虽是少数,却个个察不到疼似的,浑身挂着血还骁勇前冲。

    “是蛊毒!”苏婴急急回马到杨昌身边,“说是……说是阴兵也不为过……”

    “你个狗日的东西!”杨昌与诏王激烈交战,还不忘破口大骂,“你为什么不早说!”

    “……”饶是万分紧要的关头,苏婴还是被那熟悉的言辞击得心软成一片,他挥剑跟上,这回直朝诏王脖颈去,若能得手,便叫他头颅飞天。

    可惜诏王在距他半尺的地方划出一道夺目的光,胸前的衣裳便整整齐齐地裂了口子。苏婴此生头回见到这等神兵,更是骇然。

    ——说当年的晏熹倒霉,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若遇上这样的东西,一百也能耗死一万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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