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程素素悄无声息地打量着这间屋子时，宁无常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不仅如此，他还密切关注着程素素看到这满屋子的药草时，脸上所露出过的所有表情，就连细微的一呼一吸都没有放过。
宁无常开始认真的考量起眼前的人。
尽管被此女纠缠至此，勉强不得已而为之的答应了她的请求。
但在宁无常的心中，却始终有一丝对她的偏见无法完全抹除，他需要好好的考量几日，方知此人到底有何目的，如此执着于学毒。
目的没有弄清楚之前，他是不会轻易传授她技艺的。
程素素自然不晓得宁无常的心中竟做了如此多的打算。
她只是敏锐地发现有一双眼带着零星几点寒光紧紧地黏住了她。
“师傅，你叫我来有事吗？”阿秋忍不住打破沉默的僵局。
宁无常随即收回了视线，她便也乖巧地站在进门处，模样本分，且带着几分腼腆与不安。
“没事为师便不能唤你来了吗？”宁无常很不喜欢阿秋现下的模样。
一副为了女人便什么也顾不上，甚至脑子里装的全是情情爱爱的痴傻样。
能成什么气候啊！
宁无常气得胸口发疼。
“不不，徒儿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闲话休讲，今日叫你来，是有事想嘱咐于你。”宁无常手中递给阿秋一筐尚未风干的草药，“从今日起，你每日辰时起身带着她一起制药，午时之后再与我一同外出辨药。”
“是，师傅！”阿秋欣然应下，心中更是求之不得。
皇天不负有心人，师傅终于肯接受小哑巴了。
相较于阿秋的开心，程素素却满腹的沉重。
向前一步，她沉声问道：“宁师傅，我都不知何种草药有毒，何种草药能用，就先开始学制药，这顺序是否有些颠倒？”
宁无常看来，心中惊讶于这丫头的敢言，更没料到她竟然如此敏锐。
“这有一本书，你自己拿去看看吧，看完了，自然也就懂得了何药有毒，何药无用。”
说着，她双手接住扔来的厚厚一本书册。
心中有些发气。
说到底，这宁无常还是不打算老老实实的教她，竟还想糊弄她了事。
程素素腹中带着怨气走了，面上却无甚表示。
阿秋心思单纯，看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在耳边一个劲儿的恭喜着。
“太好了，小哑巴！师傅这是答应收你为徒了吗？”
看着面前天真无邪的笑脸，她只有卸下一脸的凝重，笑道：“是啊，日后你可要好好教我喔，阿秋师兄。”
阿秋笑得眼睛眯起，拍了拍胸口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师傅教给我的全部一字不漏的转教给你。”因为我知道，你有多看重这次机会，所以我一定会毫无保留的教给你的，小哑巴。
收拾好低落的心情，阿秋带着程素素往鱼村北面直去。
绕过三三两两的木屋，一片精心种植的草药地引入眼帘。
“这些……”
“这些都是师傅精心培育出来的幼苗。”
谁能想到，没有泥土，光用沙堆里的水竟也能养育草药。
草药前埋置着一个大坑，坑中堆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子，沙滩上的海浪打过来时，海水冲进坑中，随即顺着用石子扒拉开的小道缓缓流淌到每一块“草药地”中。
浪花拍打在石岩上，激起水花四射。
程素素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才发现，这海水竟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咸甜味。
接下来，阿秋找到一片生长较为茂盛的“草药地”，手把手地演示着整个采摘的过程。
与采摘真正的药材不同，这些被宁无常悉心种植出来的草药，无一不含毒性，有些毒在叶片之中，有些在根茎，还有些毒藏在根茎之下的块根中。
“你看，这叫紫星草，因为叶片泛紫且边角长满白刺而得名，这刺含有剧毒，我记得师傅曾经说过，有紫星草的地方，任何蚊虫都不敢靠近。”阿秋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双薄如蝉翼的蚕丝手套。
“这是天蚕丝所制作的手套，一般采摘草药时必须戴上这个。”他一步一步示范得极慢，也极有耐心，“我先做给你看看。”
“好。”
只见阿秋神情专注地用手捏住紫星草的根茎，左右拨弄一下，随即倒拔而起，凸起的沙堆中露出一个石子大小的黑豆。
“这是紫星草的种子，只要有水，紫星草到哪里都能活。”
她点了点头问道：“那这紫星草是用来制什么的？”
“一般用作辅药，不会单独成药，具体是什么原由，师傅好像没有说起过。”阿秋道。
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把成株的紫星草摘回去，随后晾干。
这就是制药？
这难道不应该是采药吗？
看阿秋的神情，并不像是开玩笑的。
素素试探性的问了几句关于制药的过程，阿秋事无巨细说得很详细，但就是没有如何制作毒药的过程。
一个时辰后，整片紫星草只剩下最后几颗未摘下。
素素突然出声唤住动手的阿秋，“阿秋，这个能不能也让我来试试？”
阿秋一愣，二话不说脱下手套递来，“好啊，你小心些，我刚才怎么摘的你都看到了吗？可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虽说这紫星草不是什么难解的剧毒。”
“不难解吗？对了阿秋，你跟着宁师傅学多久了？”
“满打满算的话，应该有七八年的样子了。”
“居然这么久了。”
阿秋垂下头，“是啊，日子倒是久了，只可惜我脑子不开窍，连师傅的十分之一也没有学到。”
若是今日没有见到阿秋采摘草药的样子，兴许程素素也会在心中不自觉地将他看低，毕竟阿秋长得就是一副老实可爱的模样，加之平日里的唠叨与自贬，的确很容易给人一种天赋不够的错觉。
但经过今日，她不会再低看阿秋了。
且不说能让宁无常亲自点头教导，就说他这份七八年如一日的坚持与耐心，只怕世间也是少有人能做到的。
就算是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七八年学艺不精后仍旧愿意继续学习毒术。
或许这就是宁无常看中阿秋的地方。
他的身上，有许多值得自己学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