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常的脸顿时一沉，眯眼看向阿秋。
“阿秋，为师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阿秋挺直了身子，打起十二分精神道：“师傅，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到他咬死了问，宁无常眼中的怒火反而熄灭了不少，但声音仍旧还是冷的，“你当真不知道？”
“我当真不知啊师傅，你快说，出什么事了？”
“村里的船，尽数被人毁了！”
“什么？”阿秋骇然，“船被人毁了？”
宁无常看阿秋果真一副什么也不知道，且听完还天塌下来般的神情，腹中的怒火由此一灭，带着他去看了海边烧毁的残只。
早上有人发现了海边的大火，都快烧到天边去了，可见烧了多久。
来人扑灭大火之后，浓郁的黑烟好似天狗食月般笼罩住海边残破的月色。
整个鱼村黑压压一片。
所有村民都来了，此刻就站在海边，混淆着还有哭声传来。
是害怕吗？
是绝望吧。
阿秋愣愣地看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船只对鱼村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离开这里的最后希望。
这些船只承载着每个人的梦，可是现在这梦破灭了。
还是他亲手毁灭的。
阿秋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还是不对，他只是很清楚的知道，只有这样做，小哑巴才能真正的留下来。
日子一长，总能找到其他离开的办法吧，阿秋在心里想道。
“宁师傅。”
“宁师傅，船都没了，这下可怎么办啊？”
“是啊，我们是不是再也出不去了？永远都要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一直到死？”
宁无常带着阿秋一走近，村民们便立刻带着悲愤的情绪逼问道，人影攒动，一会儿便将他们二人包围其中。
夜色寂寥。
这些人的脸上除了悲愤，更多还是希冀，是希望师傅能想出点什么办法来吧？
阿秋看向宁无常，喃喃道：“师傅，这……怎么办？”
宁无常道：“天无绝人之路，总该有办法的。”说罢，转头对四周的村民说：“或许这就是天命不可违吧，大家千万不要灰心失意，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办法的。”
是啊，肯定还会有其他的办法出去。
站在不远处的程素素心道。
从海边散去后，宁无常找了个法子将阿秋引开，独自一人进了木屋。
程素素手脚慌乱地坐起身来，脸上是灿然的笑。
宁无常望着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小看了这个女子，这双深邃且望不到底的眼睛，藏匿了太多。
她既不像深宫宅院里尔虞我诈的闺秀小姐，又不像喊打喊闹，没脑子的村妇。
很是耐人寻味。
“我很好奇你是用什么法子蛊惑了阿秋的？”宁无常关上门，问道。
程素素心中一惊，难道阿秋被识破了？
不可能。
若是早被识破，也不至于到方才还被宁无常叫走了。
想通了这一点，素素面上无虞，哑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宁无常眉心一跳，“你能说话了？”
她含笑道：“多亏了宁师傅的毒用得好。”
“哦？你既然知道我对你用毒，那还不赶紧好快点？每日赖着阿秋说上这许多话又有何用？不照样也是要走的。”
见她都已经把话说得这样开了，宁无常也就无须掩饰什么了，大大方方往桌旁一坐，倒是十分好奇程素素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看样子，他不单单只是小看了她。
“我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宁师傅您又何必执着于将我赶走？还是说，您怕我留下来，会坏了你什么事？”
“笑话，你以为就凭你能猜出几分老夫对你用毒的迹象，就能唬住我了？你那点道行，也就只够将我那傻徒弟给糊弄住！”宁无常并不将她话中的把戏放在心上，甚至还有些不屑。
程素素怅然，“阿秋是个好孩子，但诚然不是个好弟子。”
宁无常看向她，嘴角的不屑更深几分，“真是枉费我那傻徒弟对你一片痴情，原来在你眼中，他也不过如此。只是不知他若亲耳听到你这样说，心中又该是怎样一番滋味？”
“宁师傅言重了，我不过是道出了一件事实，你不必用话激将我。”她笑着回道，脸上显出一派与年龄不符的稳重之色，“阿秋对我的好，自然不用我多说什么，日后待我双腿痊愈，我必定十倍百倍的偿还于他。”
“但也正因为阿秋对我的好，我才更需要直言不讳，他不是用毒的料。”
一句话，点破了宁无常多年以来的心声。
他闻言后不再说话，只是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她，那表情，好似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也目光直视看去，两两相对，并无怯场之色。
“阿秋为人耿直，心地善良。”她说道：“你若让他对一个不相干的人痛下杀手，他不仅会犹豫，更会想要刨根问底的知道原由，这并非因为他心中不听从你这个师傅的命令，相反，他心中十分的敬重你，敬重到甚至担心自己会处处令你失望。”
这些，都是她根据这几日同阿秋的相处，所能感受到的。
阿秋嘴上不说，心中确确实实很敬重宁无常。
但这些在程素素看来，说是敬重反而不为恰当，倒不如说是畏惧。
他畏惧宁无常，不是徒弟畏惧师傅，而是小辈生怕长辈对自己失望的畏惧，这样的畏惧，注定了他此生难有大用。
这一点，就算是她今日不点出来，宁无常又何尝不知道呢。
只是，即便是知晓阿秋的天赋与能力，他却还是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选择！
宁无常的沉默，给了程素素一种莫大的鼓舞。
她从宁无常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中看到了希望。
一丝，她恰好能抓住的希望。
“不过，宁师傅你想要的，应当不是这样一个逆来顺受，处处敬重你畏惧你的徒弟吧。”她笑道。
宁无常并不接话，只是道：“就算你猜中了这些又如何？我还是不会留你在他身边。”
“你错了，我说这些，并非是为了留在阿秋身边。”
程素素目光坦然且坚定，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所说所做，皆是为了留在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