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十年前方家满门被灭的惨案。
魏轩的神情很是沉重与悲痛。
“那是先帝误信了海国深那小人的谗言，加之晚年的先帝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这人一旦上了年纪，加之常年的缠绵病榻，便很容易会生出些暴躁易怒的情绪来。”
“先帝生前最是信任的人，除了我，便只有一个方老将军了。”
“那时正值太子弱冠之年，朝廷四方势力暗潮涌动，恰逢边疆匈奴强势来犯，连续侵占下我国四座城池，一夜之间更是屠杀无数百姓。先帝一听到消息便气得吐了血，当即点了方老将军代替其御驾出征。”
素素没有听张邵云提及过这些陈年往事的细枝末节，便也没有多话发问，只是静静的听着魏轩叙说。
“方老将军是何等人物？他忠心耿耿，一生为了大魏征战数十载，可以说是我大魏无需加冕的护国大将，如果没有他，那近日富足强盛的大魏根本不复存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举国崇敬的‘神’，却因一句谗言，便遭到了先帝抄家灭门的对待，别说说方家的后代了，就算是百姓，如今又能否真正接受当今圣上的及时悔改。说起来，我现下都还记得，方家那小少爷被抄家时，猩红的双眼写满了恨意，却仍旧咬住牙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方家，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听完这些，不可谓不震撼。
程素素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所以说，是爹你放走了方少允？”
“没错。”魏轩坦然承认，“虽说这话为时已晚，但我只见过那孩子一面，就足以判别他将来一定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年少有过多少盛名都罢，他却像个大人般丝毫不受影响，写字时专心致志，练武时绝不分心，无论做什么事，总是力求做到最好，心无旁贷。”
“方家能出这样一个人，我想，若是方老将军泉下有知，应当也会替他感到骄傲吧。”
魏轩断断续续的说，“也是从抄家那时起，我就认定这个孩子一定会回来，终有一日，他一定会凭借一人之力，为方家无数冤死的亡魂正名，果不其然，现在他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而且还大张旗鼓地打着携救天子，清扫国贼的名义，他父亲辛苦征战数十年才换来的英明神武之名，到了他这儿，却仅仅只用了一日，还盖过了他父亲当年的盛名。”
她听着感慨万千，“那方老将军当年，为什么不向先帝解释这一切呢？”
魏轩闻言叹息一声，“因为方老将军心里很清楚，必须有人为边疆匈奴的攻城战败之役付出血的代价，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先帝竟然舍得对一个为大魏付出过汗马功劳的护国忠臣，下达株连九族的命令。”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方老将军闭眼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素素默念着，光是这么从口中念出，都足见其悲壮。
难道说方老将军早已料到了自己会有此一劫？猜测君心已实属不易，更别说还要顺应君心，坦然接受这一切不公的对待。
真是可悲可叹啊。
只可惜她没能见见这位有勇亦用谋的老将军，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这样的英雄，本就该成为史册中最辉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谁知……却成了整个大魏国的遗憾。
也难怪了张邵云处心积虑的准备了近十栽，一朝回京，要的便只有一样东西——那便是，为他爹，为整个方家冤死的上百条亡魂翻案。
他要的就是先帝承认自己的错和昏庸，哪怕先帝早已不在，但先帝的儿子却仍旧能够亲手将先帝送上史册，记录下那最为荒谬的一笔。
想到这，程素素恍然间竟有些理解张邵云了。
理解他为何要费尽心思的组建江湖中第一杀手组织，又为什么要无恶不作，赚取一切赏金，甚至不惜在自己的面前，在整个三水村人的面前，将自己掩饰为好吃懒做，碌碌无为的废人。
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魏轩笑着摸了摸素素的头，“待皇上为方家少爷赐下新的府邸，届时我倒也可以带着你亲眼去见一见，这位传说中能文能武的少年英才，只是啊，为父担心你见过他的颜色之后，此生怕是很难再……”
“再什么？”素素笑着追问。
魏轩不说了，只是摇头，“没什么，有机会再告诉你。”
她笑了笑，应声好。
其实就算父亲不说，她心中又何尝不知剩下未说完的一句是什么。
今生遇到方少允，来世都只怕很难再将就看上别人。
不止是那张倾城的绝色容貌，更多的还是这个年少便知坚毅隐忍何其重要，卧薪尝胆近十年，只为一日洗刷族人冤屈，这样的人，便好比鲲鹏。
而她，便犹如蜉蝣。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其翼若垂天之云。
魏轩的一番话，不仅重塑了当年方家惨死受冤的整个过程，更重要的，还使得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一直奢望与张邵云好好的过日子，甚至不惜伪装掩饰自己的性格脾性，只为迎合他的一切，好将他自私的留在三水村，同时也留在自己的身边。
可到头来，谁也无法反抗现实的残酷。
该来的一切，终归还是来了。
魏轩看着素素脸上浮现的笑，还以为这是一个女儿家听了英雄事迹后，浮想联翩的思春之笑，便抚掌大笑道：“虽然为父觉得我家素素是世上最为聪慧的女子，配得上这京都中最为英勇的少年郎，无论你看上了谁家的少年，为父都能想尽一切办法替你做主，但方少允此人却不同，他虽是京都少年郎中的翘楚，但唯独他，为父无能为力。”
能让父亲这样骄傲的大半生的人，说出“无能为力”四个字来 。
该是多么的难得啊。
素素思索了一阵，歪着脑袋玩笑道：“爹爹你将他夸赞得如此惊为天人，说得好像女儿这辈子要是不能见见此人，便是人生中莫大的遗憾一般，如此人物，我若真的喜欢上了，又该如何是好？”
这话明里是问魏轩，实则却是在扪心自问。
她这哪里才是真的喜欢上了。
分明就是真的想要占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