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的,张绍云就起身了,半睡半醒间程素素只觉得有人在她的额间印下一个冰凉的吻。
又眯了一会儿,到了和张父约定好的时间点。
程素素也爬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绍云提前离开被窝的缘故,她觉得今日的天儿格外的冷,出门时甚至还揣了两个热馒头在怀中,还没走出一炷香的路程,这俩馒头居然就变得又冷又硬了。
张父戴上张氏为她缝制的手套,在车外赶马。
程素素赶着去见一个人,一个连陈修都赞不绝口的人。
马车比驴车快了不止一倍,素素来到牛头山时,方才拨云见日。
她按着陈修给的地址,钻进一条老街巷,红瓦土墙的房屋并不多,她很快找到。
“咚咚咚。”
“来了。”
开门的是一名红发碧眼的男子,说是男子,其样貌却与女子无异,剪水一般的大眼,长睫覆盖,鼻梁高耸且眼窝深陷,嘴唇又薄薄的透出一股粉色。
“你找谁?”只是说话的口音有些别口。
素素递上陈修写的信,“您好,我是陈修的学生,我叫程素素,这次是专程来拜访您的。”
男人穿着宽大的衣袍,抬手间露出白净无毛的肌肤,素素想起在书上看过的东洋人,其面部特征与眼前的这位男子,约有七八分相似。
男人很快便看完了信,伸出手来,“请进。”
素素迈步踏进,才发现这间从外看便很是与众不同的房屋,内里更是别有乾坤。
“你想学经商?”男子操着一口别扭的口音问。
素素肃然行了个弯腰礼,“是。”
“你是陈修的学生,按理说我是不能拒绝他的任何请求的,因为他曾经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帮过我,但是你想学经商,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试试,又怎知道难与不难呢?”素素一脸坚定道:“只要先生肯教我,不管再难,我都会用心去学。”
男人摇头,“这和教书不一样,经商讲究的是头脑,如果你的脑子不够用,这条路你是走不通的。”
“那如何才能知道我的脑子够不够用?”她问。
男人想了想,“罢了,你是陈修的学生,我相信他的眼光。”
“不,此事是我坚持要学,与陈修无关。”
男人的目光微微一沉,露出几分欣慰,“好,那我就考考你。”说罢,转身随手拿起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是一个色泽古朴的桃木匣子。
“这是一颗普通的润舒丹,药材成本三文钱,匣子成本一两,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把它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卖出去。”说完,男人特地又补了一句,“若你不是陈修的学生,我会让你卖二十两,去吧,一个时辰后见。”
素素接过木匣子,稍一思索,转身就走。
“竟是什么也不问。”男子嘟囔了一句,跟着出了门。
出门之后,程素素先去找了一家药铺,当场确认这颗药丸的药性对人无害,它的的确确只是一颗普通的润舒丹,随后她提出想要卖出这颗药丸的想法。
药铺老板瞥了她一眼,“给你一文。”
素素抿唇不语,“您这未免有些欺负人了吧?”
“这润舒丹我店里一抓一大把,只卖五文,要的多四文也行,你上我这药铺来卖这玩意儿,这不纯属砸招牌吗?还指望我给你什么价?去去去,别来影响老子做生意!”药铺老板看出素素不懂这行,亦不是诚心售卖,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赶人。
出了药铺,程素素沿街走了两圈。
她虽然不懂药理,却也明白救命药才是最值钱的,若想把这颗药卖出十两银子的天价,只怕得找一个求药救命的病人才行。
这人还不能是寻常人家,十两银子对于寻常人家来说,那也是一两年的口粮了,根本不可能拿来治病。
于是,程素素连续问了好几个路人,都说这附近方圆十里没有大夫。
如此一来,第一个想要寻求大夫帮忙的想法便只能破灭了,程素素自个儿想了几个办法,可就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大靠谱,又怎会有人愿意买呢?
没有大夫,她只好挨家挨户的去找有没有病人,前几家人家看她穿戴整洁,倒也没有说什么重话,越往后越是难缠,近乎有人要用棒子赶她。
素素知道,大家伙都有些讳疾忌医的意思,这年头谁家还没点小病小痛的,更遑论是拉肚子这点小事,只怕根本不会上心。
可她又不愿意放弃,陈修的话至今还在耳旁回响,“我这个朋友除了钱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可惜他的身份特殊,无法在民间随意走动,但饶是如此,他也白手起家,靠着一张嘴皮子赚下了数不尽的家产。”
连陈修谈及时都要露出几分佩服的人,若没有几分真本事,那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素素突然理清了一个念头。
这人既然给她出了个这样的难题,那想考证的自然不是自己赚钱的本事,可既然不是赚钱的本事,又有什么能体现出她是个合格商人的脑子呢?
思来想去,时辰已过去了大半。
街巷后的班昭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本以为陈修介绍来的学生,再不济至少也会想想办法,谁知却如此知难而退。
想来也是,这么点年纪的姑娘家,竟妄想做什么商人,本就是天方夜谭的事,可笑的是,他自己还当真了,以为真能找到个衣钵传人。
一时之间,班昭带着几分期许的心情又重归于平静。
他在期待什么?
一颗润舒丹怎么可能卖出天价?
横竖不过是看看这丫头的算计和头脑,会如何处理这颗润舒丹罢了。
刚出门倒也还好,知道去药铺验验真假,打听市价,再然后也不错,好歹生出了计策,虽然挨家挨户寻找病人这个办法很蠢,但总好过如今在这里傻坐着,班昭估摸着她应该是受了挫,如今正难过。
正想要走出时,一个戴着破帽儿的小乞丐“突”地窜了出来。
程素素抬起低垂的头,一脸笑意,“怎么样?”
班昭愣了一下,原来没有在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