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可顾二操持老本行这么多年，至今没有哪位雇主敢这么对他说话的。
哪怕是宫里的太监，来监工时，也顶多只会说上几句催促的话，而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儿？
顾二目光闪烁，心中生出几分辩驳的心思，“这位公子，天气愈来愈冷，恐防有变耽误工期，我不敢保证三日内能好。”
“这几日不会下雪的，你们只要赶赶工期就好。”张邵云说得随意。
听在顾二耳中却有些不近人情，他如此含蓄的告知原因，此人竟还打算刁难下去。
顾二皱起眉头，“敢问公子这方圆百里，可有哪户人家敢说自家地基三日可成的？”
张邵云焉能不知他的话中深意，可他却并不在意，肩上一耸，他轻松道：“别人或许不能，但你顾二却是可以。”说完，张父利落地将一车石料卸下，赶着驴车走了。
顾二望着离开的主仆二人，久久不能回神。
张邵云回到家中时，素素正在烧水拔鸡毛，院子里热气腾腾，张氏也在帮着操办，两人刚忙活完午时的饭菜，这下又得开始准备晚饭了。
见他回来，身后还跟着张父。
素素百忙中抽空看了他一眼，问道：“相公，你去哪儿了？”接着目光落在他单薄的长衫上，她分明给他置办了一身冬衣的，怎么也不见他穿？
张邵云回：“出去逛了逛。”
“噢，那你赶紧回屋吧，别又冷到了。”素素低下头去拔鸡毛，张邵云体会到话中的心疼，迈步走了过来，贴着她蹲下。
“这鸡毛你还要留着？”他好奇问。
素素咧嘴一笑，“你怎么知道？”
张邵云看着地上那一堆摆放整齐，洗净后的鸡毛，很好奇这东西留着能干嘛。
“我想做个鸡毛毽子。”
他有点记起了，小时候似乎在院子里同堂兄弟们踢过几回。
但又因自己踢得太好，反而遭到父母警告，让他不许露芒，遂从那以后，张邵云再也没有踢过。
“既如此，我替娘子扎一个鸡毛毽子吧。”那双白玉样的手捡起一地鸡毛，冲了水，张氏闻言适时地送来针线，“邵云，我来吧？”
张邵云笑道：“没事，这东西我会做。”
说完，他想起来，自己还从未送过这小妇人什么东西呢。
她也从未开口提过什么。
张邵云拿着鸡毛，搬了个凳子在院子里摆弄起来。
另一边的张父不好意思，也想要帮忙，却总是大手大脚地将菜叶子掰断，张氏拍开他的手，“去去去，一边呆着去，别把菜心都给糟蹋了！”
张父鲜少回嘴，如今却有些没面子。
“这摘菜真是个大活，我做不来。”
闻言，素素扬脸和张氏相看一笑，院子里充斥着足以温暖冬日的笑声。
冬日里的阳光并不刺眼，穿过院子里的老树枝丫，照得院子里的四人心中均是暖洋洋的，如沐春风。
然而，距离张家院门一米外，几个身影正悄悄摸摸地向这边靠近。
杨老五沉着脸，将一贯娇养的女儿向前一推，杨巧儿百般不愿，哭着哀求道：“爹，爹我不要嫁给钱员外，求求你了。”
杨老五不听，杨巧儿又去拉她娘，“娘，娘你帮我劝劝爹吧！您难不成真忍心看着我嫁给那肥猪一样的人吗！”
杨家老两口不说话，只是目光放长打量着张家的院子。
里面不时有笑声传出，听上去还挺让人羡慕的。
杨老五咬咬牙，一把拽住杨巧儿的手腕往前走，杨巧儿急得哭天喊地，“我不要嫁，我不嫁！除了张邵云我谁都不嫁，你们若是不让我嫁给他，我现在就死给你们看好了！”
说罢，一个响亮地巴掌打得杨巧儿跌在地上。
张氏绷不住脸了，赶紧侧身挡了上去，杨老五这才撤下了第二个巴掌。
“你这蠢东西，如今都被你闹出这样大的丑事来，你还想要招惹那张邵云？难不成是要克死你爹我吗？”
“你去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张氏忍不住了，“怎么一回来就变了个样，从前你是最疼巧儿的，如今怎么这样狠心！那钱员外一年里都纳了多少个小妾了，咱们巧儿要是送给这样的人，那还能过上好日子吗！”
杨巧儿见有人为自己说话了，啜泣着依偎进张氏怀中，呜咽的哭着，好不可怜。
可惜杨老五一点看她哭的心情也没有，心中只想着如何才能快点将丑事平息，他拂开张氏的手，再次抓住杨巧儿，将人提溜起来。
“你个妇人家，你懂什么你？”
杨巧儿哭喊着不起来，“娘，娘你救我！”
张氏鼓着胆子去拦，杨老五当即一个巴掌横批下来，一下便把娘俩都给打倒在地。
张氏呆愣着，一脸不敢相信，“杨老五，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杨巧儿也惊到了，往日不管她闹出什么事，头上只要有她娘给顶住，她爹便是发再大的脾气，那也是都能压下来的，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现下是怎么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巧儿不是个傻的，仔细一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很快便找到了源头，昨日她爹被人叫进镇上去了，回来后便一直闭门不出，连饭都没有吃几口，今日一早，她都还在睡着，便被逮起来下了命令，让嫁给镇上的钱员外做第十六房小妾。
杨巧儿在家闹了一上午，这事都没给闹黄，相反的，她爹竟然还做了个决定！
说是要带着她来向张家认错！
这不是疯了么？
杨巧儿当即和她爹理论了几句，这张邵云害得她声誉尽失，怎么想也是要他上门来给她道歉认错，怎么还反过来了呢？她爹莫不是气糊涂了，怎么尽说浑话！
杨老五什么也不解释，逮住人就往外走，张氏放心不过，只好跟了过来。
眼下闹成这样，杨巧儿灵机一动，扑倒在杨老五脚边，眼泪汪汪的问：“爹，是不是你去镇上出了什么事？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您身子不好，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张氏被打得哭花了脸，心中的委屈一阵胜过一阵，杨老五一向疼她，凡事都没有说个不字的，如今竟然敢打她了！
当即爬起身来，拉了杨巧儿就要走，“杨老五，你给我听着，这日子老娘还不跟你过了，巧儿我们走，那肥猪一样的钱员外，谁爱嫁谁自己嫁去，咱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