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山脉以北,无尽冻原的边缘,狂风裹挟着雪粒和砂石,永无止息地呼啸。这里是被霜狼帝国称为“苦寒死地”、被南方富庶城邦视为蛮荒边缘的土地,也是“断牙”部落世代挣扎求生的家园。
与帝国想象中的简陋帐篷群不同,“断牙”部落的核心聚居地——“铁岩”营地,建立在一片背风的、裸露着黑色铁矿石的山崖之下。建筑并非游牧民族的毡房,而是利用天然岩洞扩建,或是以厚重的石块、冻土砖混合着驯鹿兽皮、巨兽骨骼垒砌而成的半永久性居所和工坊,粗犷、坚固,带着与严酷环境抗争的顽强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燃烧兽粪的烟火气、鞣制皮革的腥膻味、金属淬火的焦糊味,以及一种剽悍生灵聚集所特有的、躁动而危险的气息。
营地中央最大的石屋内,火光在巨大的石砌火塘中跳跃,将墙上悬挂的狰狞兽首、粗砺的兵器图腾映照得忽明忽暗。酋长“铁颚”坐在一张铺着厚实白熊皮的石座上,他体型魁梧如山,裸露的胸膛和臂膀上疤痕交错,象征勇武的兽牙和骨饰串成的项链沉甸甸地挂在颈间。他的面容如同被风霜刀斧刻过,一双浅棕色的眼眸在火光下闪烁着野兽般警惕而精明的光。虽然他更习惯被称为“铁颚”,但人类交易者带来的名号“格罗姆·铁颚”也在部落内外流传。
此刻,他粗壮的手指正摩挲着一块暗沉、却隐隐有细密星点光泽的金属锭——来自墨菲“进贡”的、未经充分提炼的星纹钢粗坯之一。石座下方,分坐着部落里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左手边第一位,是部落的巫医兼最年长的智者“骨锤”。他瘦削得像一具裹着皮的骨架,脸上涂着用矿物和鲜血混合的诡异油彩,深陷的眼窝里目光浑浊却时而锐利,脖子上挂着一串用各种野兽指骨和奇异石头穿成的项链。他手中握着一根镶嵌着黯淡水晶的骨杖,不时轻轻点地。
右手边则是部落最勇猛的战士头领“裂蹄”,他年轻,暴躁,脸上带着新添的伤疤,对铁颚手中的人类金属锭投去毫不掩饰的贪婪目光。再下首,是负责与零星人类商队交易、懂得几句帝国语的“老豺”,他眼神闪烁,显得更为谨慎。
“……所以,那个叫墨菲的人类虫子,死了。死在他自己人手里。” 铁颚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巨石摩擦。他得到墨菲被“影刃”截杀的确切消息,比黑水总部晚不了几天。在这片土地上,兽人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尤其是关于近在咫尺的、曾试图寻求庇护的人类叛徒。
“死得好!” 裂蹄啐了一口,拳头砸在覆盖兽皮的岩石地面上,发出沉闷响声,“狡猾的鬣狗,带着腐肉想来我们这里借窝,只会引来更多的秃鹫和麻烦!他的那些亮晶晶的石头和纸片,现在归我们了!”
“麻烦已经来了,裂蹄。” 老豺用生硬的兽人语掺杂着帝国语词汇说道,他忧心忡忡,“黑水商会……那是人类帝国里很大的一个部落,很记仇,也很狡猾。墨菲是他们的叛徒,但更是他们的人。他们自己杀了,是一回事。可墨菲是带着他们的‘宝物’跑到我们地盘附近死的,那些东西现在在我们手里……人类不会善罢甘休。我听说,黑水的刀,比冰狼的牙齿还冷,还喜欢从影子里面钻出来。” 他意指“影刃”。
骨锤巫医发出嗬嗬的、如同漏风般的声音,缓缓开口,语调古老而诡异:“死亡的气息……缠绕着那些发光的石头和写满鬼画符的皮纸。我从上面,看到了熔岩的血,和钢铁的哭泣……还有,古老回音的咆哮。” 他深陷的眼睛望向南方黑石山脉的方向,骨杖上的水晶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山脉在翻身……祖先的魂灵在不安。那些东西,是不祥的。”
裂蹄对巫医的警告不以为然:“骨锤爷爷,你总是看到不祥!那些钢铁和石头是实的!能换来更多的粮食、更暖的毛皮、更锋利的武器!让我们的小崽子冬天少死几个,让我们的战士能砍下更多冰狼的脑袋!人类害怕山脉里的声音,我们‘断牙’的勇士不怕!说不定,下面埋着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藏!”
“宝藏?还是陷阱?” 铁颚终于开口,打断了争执。他将星纹钢粗坯丢在面前一块粗糙的铁砧上,发出“当”的一声闷响。“墨菲用这些东西,想换一个庇护,一个立足点。他以为我们是蠢货,看不出他想把我们当盾牌,抵挡他身后的追兵,甚至利用我们对付他的敌人?” 他冷笑一声,露出被砸断过又用金属包好的獠牙——这也是他“铁颚”之名的由来之一。
“他太小看‘断牙’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中精光闪烁,“东西,确实是好东西。这种金属(他指了指星纹钢),比我们最好的铁匠打造出的精铁还要坚韧,掺一点进武器里,刀刃能轻易撕开冰狼的厚皮。那些图纸(他指的是墨菲携带的部分勘探图和商会密档,虽然兽人看不太懂,但知道与矿产和黑石山有关)……老豺找来的那个识字的奴隶说,上面标着山脉里一些很特别的地方,有些地方,连我们最老的猎人都没深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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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魁梧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投出巨大的阴影,在石壁上晃动。“黑水商会,是人类里的大部落,不好惹。但他们是商人,商人最看重的是交换,是利益。墨菲是他们的叛徒,他们杀了,这是他们内部的规矩。我们‘断牙’,没有帮墨菲,也没有得罪黑水。我们只是……捡到了一些无主的东西。”
老豺似乎明白了什么:“酋长的意思是……和黑水谈?”
“不是谈,是让他们知道。” 铁颚走到火塘边,拿起一根拨火棍,随意地拨弄着炭火,“让他们知道,墨菲的东西,落在了我们手里。让他们知道,我们对黑石山下面的事情,也有兴趣。看看他们愿意用什么来换,或者……愿意和我们一起,从山脉里挖出更多的东西。”
裂蹄急了:“酋长!人类不可信!他们只会欺骗和掠夺!我们应该自己干!召集勇士,冲进山里,把宝贝都抢出来!”
“闭嘴,裂蹄!” 铁颚低吼一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冲进山里?冲进那个连大地都在颤抖、连先祖之灵都警告的地方?你想让部落的勇士白白去送死,喂给山里的恶灵吗?” 他盯着裂蹄,“力量,不只用肌肉,更要用这里!” 他用拨火棍重重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黑水想拿回他们的秘密,或者不让我们把秘密泄露给别人。灰岩……” 铁颚眼中闪过一丝算计,“那个新占了南山镇的人类商会,他们肯定也对山下的东西流口水。还有别的闻到腥味的‘虫子’。让他们去斗,让他们去山里探路,去流血。我们‘断牙’,守着我们的地盘,看着,等着。用墨菲的东西当诱饵,看看能钓上什么鱼。用我们的勇士,在最合适的时候,去拿属于我们的那一份!”
这是典型的兽人式精明,粗犷的外表下,是在严酷环境中磨砺出的生存智慧。不轻易卷入人类的复杂阴谋,但也不放过任何增强部落的机会,擅长利用各方的矛盾和信息差,在夹缝中谋取最大利益。
骨锤巫医沉默了片刻,再次用那漏风般的声音说:“南方山脉的‘心跳’……越来越响了。那不是祖先的宝藏,那是被惊扰的……古老之物的愤怒。那些人类,在挖掘他们不该触碰的东西。” 他看向铁颚,“酋长,利用可以,但不要靠得太近。有些火焰,会吞噬靠得太近的飞蛾。”
铁颚对巫医的警告显然要重视得多,他点了点头:“我明白,骨锤。我们会站在安全的距离外,用长矛去试探,不会把整个部落都压上去。” 他转向老豺:“想办法,用隐秘的渠道,让黑水商会知道,墨菲的一些‘小玩意儿’,在我们这儿。不要直接接触,放出风声就行。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另外,派最机灵的猎手,去山脉边缘,不要深入,只观察。看看到底有哪些‘虫子’在山里爬,看大地什么时候颤抖得最厉害。”
他又看向裂蹄:“而你,管好你的战士。加强营地巡逻,特别是朝向山脉的方向。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那片区域。我们需要的是警惕的狼,不是冲进猎人陷阱的野猪。”
裂蹄虽然不甘,但在铁颚的积威和巫医的目光下,还是低吼一声,表示服从。
石屋内的会议告一段落,但“断牙”部落这台为生存而不断挣扎、搏杀的机器,已经悄然调整了方向。他们不再是边缘的看客,而是被动地、却也开始主动地,被卷入了以黑石山脉为中心的巨大漩涡。墨菲留下的遗产,如同一块带着血腥味的肉,吸引着各方目光,而“断牙”部落,则谨慎地守着这块肉,既想用它换来生存的资本,又警惕着随之而来的利齿和风暴。在严酷的北境,生存是第一法则,而此刻,铁颚酋长正试图在人类巨头的夹缝和地下未知的恐怖之间,为“断牙”部落,走出一条最有利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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