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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死地后门

    黑暗,潮湿,带着暗蓝色苔藓清冷微腥气息的空气,暂时取代了身后矿道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焦糊与硫磺的混合毒雾。当最后一人进入,周队和老陈用碎石草草掩盖住那个狭窄洞口,将身后那地狱般的嘶鸣、轰鸣与杀戮声隔绝开来时,所有人都禁不住停顿了片刻,贪婪地、深深地呼吸着这难得的、相对“洁净”的空气,仿佛濒死的鱼终于回到了水里。

    然而,喘息是短暂的。眼前的通道绝非坦途。塔尔擎着一支用浸透油脂的布条临时缠裹的火把(光线被控制在最小范围),昏黄摇曳的光芒仅能照亮前方数步之地。这是一条明显被遗弃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坑道,开凿粗糙,岩壁凹凸不平,布满了厚厚的、触手冰凉滑腻的暗蓝色苔藓。地面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和坍塌下来的岩块,湿滑难行。通道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有时甚至需要侧身或低头弯腰。空气虽然清新,却带着地底深处特有的、沉甸甸的寒意和水汽,与之前区域的干燥闷热截然不同。那潺潺的、似乎来自下方的水流声,在这寂静幽闭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可闻,既是希望的召唤,也平添了几分未知的诡秘。

    “走。” 凌弃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依旧由叶知秋搀扶着,但进入这相对清凉的环境后,他惨白的脸色似乎略微好了一丝,虽然额角的冷汗依旧未干。他必须抓紧时间,利用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向更深处、更远离主战场的方向移动。

    塔尔一言不发,提着刀,走在最前,脚步轻盈得如同真正的野兽,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脚下松动的石块和隐蔽的裂隙。他的耳朵不时微微转动,倾听着前方黑暗深处除了水声之外的任何异响。叶知秋搀扶着凌弃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既要顾着自己,更要稳住凌弃虚弱却倔强挺直的身体。老刘医师走在叶知秋身侧,手中紧握着那份临摹的羊皮图,借着微光,紧张地比对着周围岩壁的走向和特征。周队和老陈断后,警惕地留意着来路方向,以防万一有追兵或别的什么东西跟进来。

    通道蜿蜒向下,坡度时缓时急。脚下的碎石和湿滑的苔藓大大降低了行进速度,抬着“隼”的简易担架更是艰难,两名老兵几乎是用肩膀和后背顶着,一点点往前挪。但没有人抱怨,与身后那必死的战场相比,这条虽然难行却暂时安全的通道,已是天壤之别。

    行进了大约半个时辰,估摸着已深入山腹相当距离,身后那些令人心悸的厮杀和地底“心跳”声已被厚重的岩层过滤得几不可闻,只剩下永不停歇的水流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脚步声。通道似乎变得宽敞了一些,两侧岩壁上的暗蓝色苔藓越发茂盛,甚至发出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荧光,虽然不足以照亮前路,却让周围的环境不再是一片纯粹的漆黑,多了一种诡异而朦胧的光感。

    “这里……是图上说的‘旧排水道’的一部分。” 老刘医师指着图上一条与“辅助通风/检修道”相连的、同样用虚线标注的、旁边有小溪流符号的线路,“看来我们没走错。顺着水声,应该能找到图上标的水源点,那里空间可能大些。”

    话音刚落,走在最前的塔尔突然再次停下,抬手示意。这一次,他没有伏地倾听,而是猛地抬头,望向通道斜上方的岩壁。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在幽蓝色苔藓荧光的映照下,斜上方约两人高的岩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工开凿的方形凹槽,凹槽内似乎镶嵌着什么东西,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灰尘,看不清具体形状。

    塔尔低吼一声,双腿微屈,猛地向上一跃,利爪在岩壁上借力一点,便灵巧地攀到了那凹槽旁。他用刀尖小心地刮去表面的苔藓和积尘,露出了下面的事物——那是一块暗沉无光的金属板,约莫一尺见方,牢牢嵌在岩石中。金属板表面似乎镌刻着复杂的纹路,但被更深的污垢覆盖,难以辨认。塔尔尝试用手扳动,纹丝不动。

    “是铁的吗?” 叶知秋在下面低声问,想起了药典中“厌铁金泥”的记载,心中警惕。

    塔尔用指甲在边缘刮了刮,又凑近嗅了嗅,摇摇头:“不像。很沉,冰凉,没有铁锈味。也不是石头。”

    老刘医师仰头看着,若有所思:“难道是……‘黯晶石’类似的材料?或者,是某种合金?图上这个位置……没有特别标注。” 他再次仔细查看羊皮图,在附近区域并未发现与此凹槽对应的明确标记。

    凌弃在叶知秋搀扶下,也抬头仔细看了看那块金属板,又环顾四周岩壁。忽然,他目光一凝,指向凹槽下方不远处、一块颜色略深、似乎被水流长期冲刷显得较为光滑的岩面:“看那里。”

    塔尔跃下,凑到近前。只见那块岩面上,隐约有一些模糊的、似乎是工具刮擦或敲击留下的痕迹,排列得略显规律,不像是自然形成。在痕迹的中心,有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凹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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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个……插口?或者机关按钮?” 周队也凑过来看。

    塔尔伸出爪子,试探性地按了按那个凹陷,没有任何反应。他又尝试左右旋转、用力按压,依旧纹丝不动。

    “或许需要特定的‘钥匙’。” 凌弃低声道,目光再次投向那块嵌在岩壁上的金属板,“或者,这机关年久失修,早已失效了。不必在此浪费时间,继续前进。”

    然而,叶知秋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东西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羊皮图上没有标注,可能是因为这是更后期、或者更隐秘的维护设施。这金属板,这凹槽,这疑似机关的痕迹……会不会是某种检修通道的标识、控制节点,甚至是……应急出口的开关?

    但凌弃说得对,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工具去深究一个可能早已失效的机关。当务之急,是找到相对安全的水源点,让伤员得到喘息,处理凌弃的伤势,重新评估形势。

    队伍继续前行。又走了约莫一刻钟,通道开始出现明显的向下倾斜,水流声也越来越响,空气中水汽氤氲,甚至能感到细密的水珠扑面而来。前方,黑暗似乎被什么打破,隐隐有不同于苔藓荧光的、更稳定柔和的光芒传来。

    塔尔加快了脚步,众人精神一振,紧随其后。拐过一个急弯,眼前豁然开朗。

    狭窄的坑道至此结束,连接着一个天然形成的、约莫半个校场大小的地下洞窟。洞窟中央,一道约莫丈许宽的地下暗河静静流淌,河水清澈,在洞窟穹顶不知何处透下的、微弱的幽蓝色光芒映照下,泛着粼粼波光。那光芒并非苔藓荧光,而是来自洞顶垂下的、一些半透明的、钟乳石般的淡蓝色晶簇,它们自身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冷光,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如同梦幻般朦胧。

    河水两岸,是相对平坦的、铺着细沙和鹅卵石的河滩。空气清凉湿润,带着河水特有的清新气息。最重要的是,这里异常安静,除了潺潺水声,几乎听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噪音,地底的震动和“心跳”在这里也微弱到难以察觉。

    “是这里了!” 老刘医师激动地低呼,指着羊皮图上那个水源标记,“图上标的没错!这光芒……这晶簇,莫非是某种能自发冷光的矿石?难怪图上标记此地为‘低温稳定区’!”

    这简直是绝境中的天堂!有干净的水源,有相对开阔平坦的落脚点,光线足够视物,温度适宜,而且最重要的是——隐蔽、安静,似乎暂时远离了那些致命的厮杀和诡异的能量暴动!

    “先别动!” 凌弃却沉声喝止了几乎要欢呼着冲向河水的众人。他虽虚弱,目光却依旧锐利如鹰,迅速扫视着整个洞窟。“塔尔,检查周边,有无其他出入口,有无生物痕迹。周队,老陈,带人警戒洞口和暗河上下游。其他人,原地休息,不得擅动河水,先取水样。”

    命令迅速得到执行。塔尔如同鬼魅般掠出,沿着洞窟边缘仔细探查。周队和老陈带人守住来时的洞口,并派出两人分别向上游和下游方向探查了数十步,回报皆未见异常,通道至此似乎已是尽头,暗河从一侧岩壁下的洞口流出,向另一侧岩壁下的洞口流入,不知通向何方。取来的水样经叶知秋和老刘简单检测(主要是观察、嗅闻,并用银针和特定草药试探),水质清澈,似乎并无常见毒素。

    直到确认暂时安全,凌弃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弛,身体晃了一下,被叶知秋及时扶住。“先……安排警戒,轮流取水,处理伤势。在此……暂歇。” 他声音低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众人这才真正放松下来,压抑的欢呼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低低响起。他们终于,在这绝地深渊之中,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喘息的、珍贵的“避难所”。

    叶知秋扶着凌弃,在远离河岸、靠近岩壁的一处干燥沙地上缓缓坐下。凌弃几乎是瘫坐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岩壁,闭目急促喘息,额头上冷汗涔涔,显然刚才一路的强撑已耗尽了他大半力气。叶知秋心疼不已,立刻解开他染血的绷带,检查伤口。万幸,伤口没有崩裂,但周围肌肤依旧红肿,显示内里的炎症并未完全消除。她连忙取出药囊,准备清水和药物,为他重新清理、上药、包扎。

    老刘医师则开始检查其他伤员的状况,尤其是“隼”。担架被小心放下,“隼”在药物的作用下昏睡着,但气息平稳了许多。老刘仔细为他诊脉,又查看了伤口,松了口气:“脉象虽弱,但已无散乱之象。高热已退,伤口无恶化。此处环境阴凉洁净,于他恢复有利。”

    周队安排好了轮值警戒,又组织人手小心翼翼地从河中取水(用临时找到的、相对完整的头盔和皮囊),分发给众人。清冽甘甜的河水入喉,瞬间滋润了干渴灼痛的喉咙,也稍微安抚了紧绷的神经。有人甚至忍不住用河水擦了把脸,感受着那沁凉的舒爽。

    塔尔巡视完整个洞窟回来,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出口或近期生物活动的痕迹。这个洞窟,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嵌在地底深处的、独立而静谧的水晶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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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弃在叶知秋的服侍下,喝了点水,又服下汤药,闭目调息了片刻,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他睁开眼睛,目光再次扫过这个发光的洞窟,看向那静静流淌的暗河,看向穹顶那些发光的淡蓝色晶簇,最后,落在了他们来时的那个狭窄坑道入口。

    “此地……确宜暂歇。”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哑,却恢复了几分冷静,“然非久留之地。我等暂避于此,犹如瓮中之鳖。‘影刃’、灰衣人,乃至地下那‘东西’,不会停歇。此处虽静,却未必安全。”

    他看向叶知秋:“图。”

    叶知秋立刻将羊皮图和药典取出,在他面前展开。老刘医师也凑了过来。

    凌弃的目光在地图上那个水源标记附近仔细搜寻,又看向他们来时的路径。“我等现下,应在此处。” 他用手指点了点水源标记和那条虚线通道的连接点,“主战场,在东北方,更深,更下。此处,是边缘,是‘后门’,亦是……死胡同。”

    他抬起头,眼中是思虑的冷光:“图未标其他出路。暗河或有通道,但水下莫测,不可轻涉。我等需尽快恢复气力,重新计议。首要,弄清此处是否真无危险。其次,需探明暗河两端情形。其三……”

    他顿了顿,看向叶知秋和老刘:“需尽快破解此图更多关窍,尤其是与那铁盒、与‘厌铁金泥’、‘黯晶石’相关之节点。‘影刃’所求,灰衣人所图,皆在于此。欲破此局,或需从此入手。”

    叶知秋重重点头,目光落在药典上关于“厌铁金泥”和“黯晶石”的记载,又看向那静静躺在包裹中的神秘铁盒。是的,他们暂时安全了,但只是从一个绝境,进入了另一个相对安静的绝境。真正的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可能因为他们脱离主战场而暂时失去了对局势的直接感知。他们必须利用这宝贵的喘息时间,理清头绪,找到那可能存在的、真正的“后门”,或者……破局的关键。

    洞窟中,幽蓝色的冷光静静流淌,暗河潺潺,映照着众人疲惫而警惕的脸庞。暂时的安全,并未带来丝毫松懈,反而让一种更深沉的、对未知前路的忧虑,悄然弥漫。他们闯入了“死地”的“后门”,但这扇门后,是生天,还是另一条绝路,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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