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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地底血径

    塔尔的警示如同投入死水的冰石,瞬间冻结了整支队伍。黑暗中,连地底深处那规律的、沉重如心跳的“咚…咚…”声和尖锐的金属嘶鸣,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更近在咫尺的威胁所掩盖。空气里,那股混杂着铁锈、硫磺和焦糊的异味之中,一缕新鲜、浓烈、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每个人的鼻端。

    许多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呼吸变得粗重。周队和老陈立刻闪身到凌弃和叶知秋身前,短刀出鞘,目光警惕地扫向前方黑暗的矿道深处。抬着担架的人缓缓放下伤员,摸向腰间的兵刃。叶知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只手本能地护住怀中装有药典、图纸和铁盒的包裹,另一只手紧紧搀扶着身体骤然绷紧的凌弃。她能感觉到他瞬间飙升的心跳和手臂肌肉的僵硬,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撑着木棍,稳住身形,目光如鹰隼般投向塔尔示意的方向。

    塔尔已经伏低了身体,如同一头真正的掠食者,紧贴着矿道冰冷潮湿的岩壁,悄无声息地向前潜行了几步。他棕黄色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能捕捉到常人无法察觉的微弱光线轮廓。片刻,他退了回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兽人特有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嘶哑气音:

    “前面拐角,过去一点。死了不少。血还是温的。看痕迹……是混战。有‘影刃’的黑衣碎布,也有……灰衣服的。还有别的,像是矿工的粗布,但更破烂。打得很乱,死了起码十几个,横七竖八。”

    “影刃”和灰衣人打起来了?还有第三方?矿工?

    这消息让众人一愣。凌弃的眼中迅速掠过一丝思虑的光芒,他低声问:“能看清怎么死的吗?兵器和伤口。”

    塔尔摇摇头:“太暗,看不细。但肯定不是地动塌方砸死的。是刀剑,还有……像是被很重的东西砸扁、撕开的。有断肢,不像是人干的。地上有拖拽的痕迹,往更深处去了。”

    不是人干的?很重的东西砸扁、撕开?拖拽痕迹?叶知秋心头一寒,瞬间联想到了地下湖遗迹中那些巨大沉默的机械残骸,以及“隼”描述的、那仿佛有生命的、流淌着金色稠液的“断裂铁碑”……难道是遗迹本身的防御机制?还是说,下面有别的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过去看看。小心。” 凌弃做出了决断。留在这里猜测毫无意义,血腥的现场或许能提供更直接的线索。

    队伍重新开始缓慢、警惕地向前移动。塔尔打头,周队和老陈护在两翼,叶知秋搀扶着凌弃紧随其后,其余人拖着伤员,握着武器,紧张地跟在后面。血腥味越来越浓烈,几乎要盖过其他所有气味。

    拐过一处因岩层扭曲而形成的狭窄弯道,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最悍勇的老兵,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显然曾是一处相对开阔的矿道交汇点,但现在已是一片血腥的修罗场。地面上横七竖八倒伏着至少十几具尸体,姿态扭曲,血迹在湿滑的地面和岩壁上泼洒出大片大片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尸体身上的衣物证实了塔尔的判断:有蒙面黑衣的“影刃”杀手,有穿着灰色工装、戴着破损护目镜的灰衣人,还有几个穿着粗陋破烂、像是矿工或奴隶服饰的人,但这些人肢体残缺更为严重。

    死状极其惨烈。有被利刃割喉、剖腹的,有被重物砸得骨骼尽碎、血肉模糊的,更有两具尸体,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撕扯成了几块,断口处筋肉和骨骼扭曲地牵扯着,不似寻常刀斧所能为。现场一片狼藉,散落着折断的兵器、破碎的工具、以及一些奇形怪状的、似乎是灰衣人使用的测量仪器碎片。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这些尸体,而是地面和岩壁上留下的、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痕迹。

    地面上,有几道深深的、仿佛被巨大犁头硬生生刮出来的沟壑,边缘的岩石被碾得粉碎。沟壑中残留着粘稠的、暗金色的、微微反光的泥状物——正是药典中记载的“厌铁金泥”!这些泥状物似乎还具有活性,正缓慢地沿着沟壑的坡度,向地势更低、也就是他们来时的方向,极其缓慢地“流淌”着,所过之处,地面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冒起几乎看不见的淡青色烟雾。

    而在一侧较为平整的岩壁上,赫然印着几个巨大的、边缘不规则的、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按上去的焦黑印记!印记中心,岩石呈现出琉璃化的结晶状态,周围则布满了放射状的裂纹。空气中弥漫的那股高温金属灼烧尘埃的焦糊味,源头似乎就在这里。

    “是那东西……” 叶知秋声音发干,指着那些焦黑印记和沟壑中的“厌铁金泥”。药典的警示和“隼”的描述,与眼前的惨状瞬间重叠。这绝非人力所能为!是遗迹的防卫机关?还是某种依托“厌铁金泥”驱动的、他们尚未理解的自动机械?

    凌弃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些痕迹上,尤其是在一道从岩壁焦黑印记延伸出来、直通往更深处黑暗的拖拽血痕上。那血痕宽大,断续,显然拖拽的东西体积和重量都不小。“拖到深处去了……” 他低声重复塔尔的话,眼中寒光闪烁。

    “凌爷,看这里!” 周队蹲在一具相对完整的灰衣人尸体旁,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开其紧握的手。掌心里,赫然握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似乎是从某个更大部件上强行敲下来的暗沉金属片。金属片上,用极为精细的工艺,蚀刻着与羊皮图上部分符号极为相似的纹路,而在纹路的中心,镶嵌着一小粒深黑色、内部隐约有极细金色脉络流转的晶体——正是“黯晶石”!

    叶知秋的心脏猛地一跳。灰衣人在采集“黯晶石”样本?还是说,他们在试图拆卸或破坏含有“黯晶石”的部件?

    “还有这个!” 老陈在另一具“影刃”杀手的尸体旁,用脚拨开一块碎石,下面露出一小截断裂的、形状奇特的金属工具,一端尖锐,另一端似乎连接着某种可以加压的皮囊装置,工具内部中空,残留着一点暗绿色的、已经干涸的粘稠物——正是那种混合了“星髓金”粉末的诡异毒药!

    看来,“影刃”不仅用毒,还试图用某种特制工具,可能想采集或注入什么。而灰衣人,则在记录、测量,甚至尝试拆卸样本。双方在这里遭遇,或许还遭遇了第三方的矿工(或是被强迫驱使的苦力?),然后……触发了某种可怕的、与“厌铁金泥”和高温能量喷射相关的防卫机制,导致了一场惨烈的三方(或更多方)混战与屠杀。

    “他们离‘核心’很近了。” 凌弃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思绪,他指着地上那些新鲜的血迹和拖拽痕迹,以及更深处矿道中隐隐传来的、比之前更加清晰和混乱的撞击、嘶吼、以及某种沉重机械运转的闷响,“厮杀未尽,机关已动。下面……更乱。”

    他环视众人,脸上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前有虎狼厮杀,后有绝地崩塌。此地不可久留。跟着血迹和拖痕,走。趁他们无暇他顾,找路,绕过去,或者……穿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叶知秋紧抱的包裹上:“图、药典、铁盒,是关键。留意图中与‘主输送管廊’、‘高温区域’、‘泄压通道’相关的标记。我们的目标,不是加入混战,是找到系统的‘后门’,或者……能让我们活下去的缝隙。”

    叶知秋用力点头,强迫自己从眼前的血腥惨状中收回心神,快速回忆羊皮图上相关的标记。老刘医师也凑过来,指着图上几个符号,低声道:“此等痕迹,与图中标注‘能量逸散’、‘应急泄压’的符号区域特征,或有相似。或许,那些焦黑印记,正是系统失衡或防卫机制触发时,能量喷涌所致。若循此方向……”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跟着这些能量爆发和防卫机制触发的痕迹,或许反而能避开主战场,找到系统相对薄弱或非核心的区域,甚至可能发现备用的维修通道或紧急出口。

    “走!” 凌弃不再犹豫,撑着木棍,率先朝着那拖拽血痕和新鲜战斗痕迹延伸的、更幽深黑暗的矿道深处走去。他的脚步依旧虚浮,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定。

    塔尔低吼一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更盛,再次走到了最前面。周队和老陈一左一右,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岩壁上那些焦黑的死亡印记和地上缓缓“流淌”的暗金色泥沼。

    队伍再次启程,踏着尚未干涸的血泊,绕过支离破碎的尸体,沿着那条由鲜血、拖痕、能量灼迹和诡异泥流共同标记出的、充满死亡气息的“路径”,义无反顾地向着地底更深、更混乱、也更危险的黑暗深处,前行。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每一口呼吸,都混合着血腥与焦糊。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正在自相残杀的猎人,是已经苏醒的钢铁巨兽的利齿,还是那几乎不存在的、一线飘渺的生机?无人知晓。他们只知道,停下,即是终点。前进,或许……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看到不一样的结局。

    地底的“心跳”与嘶鸣,混合着前方隐约传来的厮杀与金属轰鸣,在狭窄的矿道中回荡、共鸣,奏响了一曲通往深渊的、绝望与挣扎交织的葬歌。而他们,便是这葬歌中,最微不可闻,却最不肯放弃挣扎的几个音符。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