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药典的发现,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亮了一盏标注着“毒物”与“奇矿”的路灯。它没有直接指明出路,却清晰标示出了脚下哪些石板可能是陷阱,哪些墙壁后可能隐藏着秘道。叶知秋几乎是不眠不休,与老刘医师一起,将药典中关于“厌铁金泥”、“黯晶石”以及各种与金属腐蚀、毒性、能量传导相关的条目,与羊皮结构图上的符号标注、以及“隼”愈发清晰的记忆片段,进行反复交叉比对、推演。
“厌铁金泥”的特性被重点标注:腐蚀铁器,阻滞生机,粘稠,色暗金,微温。这与“隼”描述的断裂铁碑渗漏物高度吻合,也解释了为何地下湖那些巨大金属残骸锈蚀得如此严重却不彻底瓦解——某些部分可能并非普通钢铁。药典警示“万勿轻易触碰”,这无疑加重了众人对“影刃”正在挖掘之物的忌惮。他们不仅是在玩火,更可能是在搅动一潭能吞噬血肉、锈蚀钢铁的致命泥沼。
“黯晶石”的描述则更令人不安:沉重,极寒,内蕴流转金脉,伴“厌铁金泥”而生。叶知秋立刻联想到羊皮图上那些被特殊符号标记的节点,尤其是靠近“主输送管廊”和疑似“能量缓冲池”的区域。如果“厌铁金泥”是系统的“血液”,那“黯晶石”会不会是“心脏瓣膜”或“能量转换器”?其“极寒”属性,是否用于平衡“厌铁金泥”可能产生的异常高温或能量暴走?
老刘医师指着图上几个用复杂同心圆和放射线标记的位置,声音发沉:“若老朽所料不差,这些所在,即便不是‘核心’,也是极要害的枢纽。药典言此石伴‘厌铁泥’而生,性寒沉重……或许,正是用以镇伏疏导那‘泥’中狂暴之力。若此石被强行掘走,或遭破坏……”
后果不言而喻。系统失衡,能量失控,连锁崩塌。
与此同时,老陈对冯有财的再次审讯,在药典信息的“助攻”下,终于撕开了新的缺口。当老陈不再追问铜板和货物,而是直接抛出“厌铁金泥”、“黯晶石”、“钥图”这几个词时,冯有财最后那点侥幸和油滑彻底崩溃,脸色灰败如土,终于吐露了更多实情。
他承认,驼铃总会早就对黑石山脉深处可能存在的古代遗迹和特殊矿物有所耳闻,并一直在暗中搜集线索。那枚铜板并非偶然收购,而是总会通过特殊渠道,花费重金从一伙背景极深的“摸金校尉”(专业盗墓贼)手中购得,据说出自一个极其危险的“大墓”,与古代某个失落文明的“不朽工坊”传说有关。铜板上的纹路,经总会重金聘请的、一位来自西境、对古文字和机关学颇有研究的老学士辨认,认为可能是一种“定位符”或“权限标识”,指向遗迹中的特定区域或功能。
此次押运,明面上是走一批黑货,实则是总会的一次秘密试探。胡大掌柜得到线报,南山镇“鬼市”的掮客“吴老鬼”背后,似乎有来自西边、对古代机械和稀有矿物极度感兴趣的“大人物”想要此物,出价高得离谱。总会一方面想借此摸清买家底细,另一方面也想看看,这铜板是否真能引来“有心人”,从而验证其价值。冯有财只是具体执行者,对更深的内幕和总会与“吴老鬼”背后势力的具体勾连,所知有限。
但他提供了一个关键细节:在出发前,胡大掌柜曾秘密交给他一个小巧的、用精铁打造、内衬软木的盒子,要求他务必与铜板分开放置,但需同抵目的地。盒子里装的,据胡大掌柜含糊暗示,是“开门的另一件小玩意”,并严令他不得私自打开。袭击发生时,那个铁盒与他装铜板的小箱并不在一处,侥幸未被抢走,后来在逃亡中,他慌乱间将此盒塞进了那个中毒最深的亲信护卫的背囊深处,后来那护卫伤重身死,背囊被缴,此事他便再未提起,也几乎遗忘。
铁盒!另一件“开门的小玩意”!
叶知秋和周队立刻带人重新彻底搜查了那个护卫的所有遗物。果然,在背囊最底层,一个用破布包裹的夹层里,找到了那个巴掌大小、入手沉甸甸的精铁盒!盒子没有锁孔,表面光滑,唯有顶部中心,有一个浅浅的、与那枚铜板大小形状完全吻合的凹陷!
无需钥匙,这盒子本身,似乎就是用来放置那枚铜板的“基座”!或者说,铜板是“匙”,这盒子是“匙孔”的一部分!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精神大振。铜板已被“影刃”劫走,但“影刃”未必知道这个盒子的存在,或者即便知道,也未必找到了。这个盒子本身,或许就藏着秘密!叶知秋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在不破坏盒子的情况下将其打开。盒子严丝合缝,铸造工艺极高,显然不是蛮力能开启的。
线索再次汇聚,指向那个被“影刃”觊觎、被灰衣人观察、被驼铃总会试探的古代遗迹核心。而他们手中,如今握有部分地图(羊皮结构图)、部分“说明书”(商队药典)、一个神秘的“匙孔”(铁盒)、以及一个可能知道更多内情的俘虏(冯有财)。虽然依旧身处绝境,强敌环伺,但他们已不再是赤手空拳、两眼一抹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就在营地因为这连番发现而稍显振奋,凌弃的身体也在稳步恢复,甚至已能在叶知秋搀扶下勉强坐起片刻,听取更长时间汇报之时,地底深处传来的“嗡鸣”声,发生了剧变。
那声音不再仅仅是低沉断续的嗡鸣或金属刮擦。它开始夹杂进一种新的、令人极度不安的声响——尖锐的、如同无数玻璃同时碎裂的刺耳嘶鸣,以及沉闷的、仿佛巨物在水下崩解坍塌的轰隆回响。间隔越来越短,有时甚至几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混乱、狂暴、充满不祥征兆的“噪音”。与之相伴的,是地面传来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的、持续性的震颤。帐篷顶的灰尘簌簌落下,放置不稳的物件轻轻摇晃,水碗里的水面泛起密集的涟漪。
整个营地,刚刚凝聚起的那点微弱士气,瞬间被这恐怖的声浪与震动冲击得摇摇欲坠。人们脸上重新爬满惊惧,连最沉稳的老兵,握兵器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这不再像是沉睡巨兽的鼾声,更像是它正在痛苦挣扎,或者……即将彻底惊醒、暴怒的前兆!
塔尔猛地站起身,棕黄色的瞳孔缩成针尖,死死盯着脚下,喉咙里发出低沉压抑的咆哮。周队和老陈脸色煞白,冲进帐篷,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凌爷!下面的动静不对!从来没有这样过!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真的要炸了!”
叶知秋扶着凌弃,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瞬间紧绷。凌弃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得可怕,他侧耳倾听着那来自地壳深处的、越来越狂乱的“噪音”,目光缓缓扫过帐内众人惊惧的脸,最后落在摊开在面前羊皮图、药典和那个冰冷铁盒之上。
帐篷在持续不断的震颤中微微摇晃,油灯的火苗疯狂跳跃,将每个人的影子撕扯得支离破碎。那来自深渊的、充满毁灭意味的嘶鸣与轰鸣,如同死神的战鼓,越来越急,越来越近,重重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短暂的死寂。帐篷内,只剩下外面传来的、越来越混乱惊恐的低呼,和脚下大地那不祥的呻吟。
凌弃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用未受伤的右手,支撑着自己,试图完全坐直身体。叶知秋想要搀扶,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他额角青筋隐现,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但腰背却挺得笔直,仿佛一柄即将出鞘、宁折不弯的剑。
他目光如冰,扫过周队、老陈,扫过塔尔,最后落在叶知秋脸上,那里面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洞悉绝境、破釜沉舟的、近乎冷酷的清明。
“图,已尽。” 他开口,声音因虚弱而低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金属般的质地,穿透了帐篷外越来越响的恐怖噪音,“匕,当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弥漫的恐惧与地底的嘶鸣一同吸入胸腔,碾碎,化作最后的力量:
“传令:营地所有能动的人,集中。放弃所有不必要辎重,只带武器、三日口粮、水、药品,及……此间所有图表、药典、铁盒。半刻钟后,我要见到所有人,在帐前空地。”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帐篷外,那黑暗幽深、仿佛正在沸腾咆哮的地底:
“我们,下去。”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