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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雪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顾长安站在廊庑下,看着院中那几株红梅,眼神有些放空。

    “想什么呢?”

    一只温热的茶盏递到了手边。江末离并没有走远,她倚在廊柱上,顺着顾长安的目光看去,语气里少了几分调笑,多了几分凝重。

    “还在想那晚的事?”

    顾长安接过茶,暖了暖手,没说话。

    那天在金雀别苑,他冲进冰窖前的那一刻,其实才是最凶险的时候。

    记忆的闸门被拉开,画面回到了那个满是血腥气的暖阁。

    ……

    当时,李恒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那只夜光杯,笑的张狂。

    “解药?”

    “孤说了,醉春风无药可解。”

    李恒摊开手,一脸无辜,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暴虐与快意。

    “要么,你现在就把那丫头带走,找个男人给她泄火。要么,就看着她经脉寸断,变成个废人。”

    “哦对了,苏长河。”

    李恒转头看向那个提着铁剑、浑身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中年男子。

    “你是大宗师,你厉害。但你敢杀孤吗?”

    “孤是大唐储君!是这天下的半个主人!你今日动孤一根汗毛,你那宝贝徒弟,还有这屋里所有人,都得给孤陪葬!北周和大唐,也得开战!”

    “你敢赌吗?”

    “铮——!”

    回答他的,是一声凄厉的剑鸣。

    苏长河手中的铁剑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

    “去他妈的储君!”

    “老子管你是谁!动我徒弟,天王老子也得死!”

    苏长河双目赤红,那股压抑已久的剑意就要爆发。他不管什么两国邦交,也不管什么天下大势,他只知道,有人动了他最疼爱的人。

    “长河!不可!”

    一只枯瘦的手,死死按住了他的剑柄。

    是周怀安。

    老头子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此刻却是一脸的决绝与焦急。

    “你这一剑下去,痛快是痛快了。可小渔儿怎么办?长安怎么办?他们还要不要走出这长安城?”

    “律法!大唐还有律法!”

    周怀安大声吼道。

    “太子失德,囚禁郡主,这是重罪!咱们有理!只要把人救出去,告到御前,告到天下人面前,自有公道!”

    “公道?”

    苏长河看着周怀安,又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陆行知,忽然笑了。

    那种笑,带着三分凉薄,七分无奈。

    “老周啊,你读了一辈子书,是不是读傻了?”

    “十多年前,顾家夫妇也是信了你们的公道,结果呢?”

    苏长河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扎在两个老人的心上。

    “这天下的道理,从来都是握在拿刀的人手里。皇权如果不讲道理,你那律法就是擦屁股的纸!”

    “与其把命交给别人审判,不如……”

    苏长河眼中寒芒一闪。

    “老子今天就把这桌子掀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就算是面对百万大军,我也要带着徒弟杀出去!”

    剑气暴涨,周怀安被震得虎口发麻,几乎按不住那柄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白影,毫无征兆地动了。

    没有废话,没有犹豫。

    顾长安随手抄起桌上一根银筷,身形如电,直扑李恒咽喉!

    既然你们都有顾虑,都不敢杀。

    那就我来杀。

    这一变故太快,快到连苏长河都愣了一瞬。

    眼看那银筷就要刺穿李恒的喉咙。

    “大胆!”

    “竖子敢尔!”

    三道恐怖的气息,仿佛从虚空中挤出来一般,瞬间降临在暖阁之中。

    三名身穿紫袍、面无白须的老者,如同三堵高墙,挡在了李恒身前。

    砰!

    顾长安手中的银筷在距离李恒三尺处,被一股柔和却浩瀚的罡气震成齑粉。他整个人也被反震之力推得向后滑行数丈,才堪堪站稳。

    大内供奉。

    三个九品!

    紧接着,大地开始震颤。

    “杀——!”

    喊杀声如雷。

    无数身穿黑甲的精锐士兵,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入别苑,撞碎了门窗,挤满了庭院。

    那是太子的私军,也是这京城里最精锐的杀戮机器——东宫六率!

    “哈哈哈!想杀孤?”

    李恒躲在那三名大内高手身后,疯狂大笑。

    “你们真以为,孤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在这儿等你们?”

    “这里是京城!是孤的地盘!”

    “苏长河!陆行知!还有你顾长安!”

    李恒指着众人,眼神狰狞。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都给孤留下来当花肥!”

    局势瞬间逆转。

    前有三大九品高手坐镇,后有千军万马围困。

    这是一个死局。

    “呵……”

    苏长河看着那漫山遍野的黑甲军,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脆响。

    “人多是吧?”

    他提起铁剑,一步跨出,挡在了通往冰窖的必经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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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原本有些佝偻的背影,此刻却挺拔如山岳,仿佛一人便是一座雄关。

    “顾小子,你进去救人。”

    苏长河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这些杂碎,交给我。”

    “陆老头,那三个老阉狗,你能不能行?”

    陆行知叹了口气,把那把一直提在手里的扫帚扔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挽起了袖子。

    “三个九品……有点麻烦。”

    他看了一眼那三个面色凝重的大内供奉,嘴角勾起一抹儒雅的笑意。

    “不过……”

    陆行知解开了袖口的扣子,露出了一双白净的手。

    “教训几个不听话的老奴才,还是绰绰有余的。”

    轰——!

    话音未落,那三名大内供奉已如鬼魅般扑杀而至。紫袍翻飞,阴毒的掌风封死了陆行知所有的退路。

    陆行知没有退。

    他只是向前迈了一步,简简单单地挥出了一拳。

    这一拳,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一股沛然莫御的浩然正气。

    “读书人讲道理。”

    陆行知的身影在三道紫影中穿梭,闲庭信步,仿佛不是在生死搏杀,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赏花。

    “讲不通的时候,也略通拳脚。”

    砰!砰!砰!

    三声闷响叠在一起。

    那三个在宫中浸淫数十载、令无数江湖高手闻风丧胆的九品供奉,就像是被先生打了手板的顽童,狼狈地倒飞而出,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

    “你们的道,走窄了。”

    陆行知负手而立,衣衫未乱,看着那三个吐血不止的老者,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判几篇狗屁不通的文章。

    ……

    而在暖阁之外。

    “杀!!!”

    震天的喊杀声撕裂了夜空。

    东宫六率,那是大唐最精锐的私军,身披重甲,手持陌刀,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朝着那个单薄的青衫身影碾压而来。

    苏长河站在洪流之前。

    他没有动用那些惊天动地的剑招,只是平举起手中那柄普通的铁剑。

    “北周苏长河,在此问剑。”

    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千军万马的马蹄声。

    下一刻。

    剑气冲霄。

    那不是一道剑气,而是一片海。

    一片由剑意组成的、波涛汹涌的大海。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重甲骑兵,连人带马,在接触到那股剑意的瞬间,盔甲崩裂,兵器折断,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空气墙,人仰马翻。

    苏长河一人一剑,在黑色的洪流中画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线。

    线内,风平浪静。

    线外,人仰马翻。

    “过线者,死。”

    剑仙低眉,轻声细语,却如阎罗宣判。

    ……

    而在更远处的别苑正门。

    数千御林军举着火把,将整个山头照得亮如白昼。

    “冲进去!捉拿刺客!”

    统领挥舞着长刀,就要下令强攻。

    “无量天尊。”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楼上响起。

    袁天罡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门楼的飞檐上,手里还拿着那个签筒,正对着下面的千军万马摇晃着。

    “贫道算了一卦。”

    老道士笑眯眯地看着下面那密密麻麻的枪林弹雨。

    “今夜此时,此地不宜动刀兵。”

    “若是非要动……”

    他随手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签,往下轻轻一扔。

    那支普通的竹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竟化作了一道流星般的金光,正正地插在了御林军统领马前的青石板上。

    入石三分,尾羽震颤。

    “那就是大凶之兆,恐有血光之灾啊。”

    统领看着那支还在颤动的竹签,又看了看门楼上那个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老道士,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勒住缰绳,举起的手臂僵在半空,再也不敢落下。

    一人,镇一军。

    ……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顾长安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知道,身后那些人会为他挡住一切风雨。

    他现在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条通往冰窖的幽暗通道。

    近了。

    更近了。

    那种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那是冰窖的入口。

    顾长安猛地撞开了那扇沉重的石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那片白色的寒雾之中。

    ……

    “呼……”

    回忆戛然而止。

    顾长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栏杆上。

    茶已凉透。

    他的手有些微微发抖,那不是恐惧,而是那种劫后余生、却又心有余悸的后怕。

    那一夜,若是他们晚了一步……

    若是那三位老人没有出手……

    后果,他不敢想。

    “阿姐。”

    顾长安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江末离,眼底的血丝还未完全散去,声音有些沙哑。

    “沈萧渔她……现在怎么样了?”

    江末离看着弟弟那副模样,心中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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