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士离开审判所密室时，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是因为年龄大了——虽然他确实已经一百二十七岁，在教廷的神术维持下外表看起来只有七十出头——而是因为怀里揣着的那个黑色水晶盒子，正透过厚重的教袍，散发着一种冰冷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邪恶气息。
深渊信标。
这个名字在老教士脑海中盘旋，如同一条毒蛇在嘶嘶吐信。
他记得很清楚，六十年前，当他还是审判所一名普通执事时，曾亲眼目睹过一次“深渊信标”的使用。那次是为了围剿一个堕入黑暗的圣骑士团，当时的审判长动用了这枚禁忌之物，召唤出了一支由纯粹负面能量构成的“影魔”大军。
影魔所过之处，生灵涂炭。不仅那个叛变的圣骑士团被屠戮殆尽，连带着周围三个村庄、共计两千三百名无辜平民，也在一夜之间化作了枯骨。他们的灵魂被影魔吞噬，尸体被转化成最低等的骷髅兵，至今还在那片被列为“绝地”的荒原上游荡。
事后，教廷对外宣称是“异端施展了邪恶的亡灵魔法”，内部则将那次事件的所有记录封存，参与决策的十七名高层中有九名被秘密处决，剩下的也都陆续“病逝”或“意外身亡”。
老教士能活下来，纯粹是因为他当时职位太低，根本不了解核心内情。
可现在……塞勒斯审判长竟然要再次动用这枚禁忌之物！
而且是要用它来……与亡灵做交易！
“光明神在上……这简直是亵渎……”老教士喃喃自语，可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越走越快，如同后面有恶鬼在追赶。
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塞勒斯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他不照做，那么“永世在圣焰中焚烧”的威胁，绝不只是说说而已。那位审判长已经彻底疯了，为了那件所谓的“外域遗珍”，他已经不顾一切，不惜践踏教廷三千年来最核心的戒律。
“只希望……这次不要重蹈覆辙……”老教士穿过审判所地下错综复杂的密道，来到一处隐藏在山腹中的传送阵前。
这不是教廷官方登记的传送阵，而是审判所私自搭建的、用于执行某些“见不得光”任务的秘密节点。传送阵由七块纯度极高的暗影魔晶驱动，能量波动被层层魔法屏障隔绝，哪怕圣阶巅峰的强者刻意探查，也很难发现端倪。
老教士站上传送阵中央，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骷髅纹章的黑色令牌，插入阵眼。
“嗡……”
传送阵亮起幽暗的紫光，空间开始扭曲。
老教士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目的地坐标——那是审判所花费巨大代价，在葬神谷外围一处相对“安全”的区域设立的秘密前哨站。说是前哨站，其实只是一个简陋的、用魔法屏障勉强隔绝死气的洞穴，最多只能容纳三人，且每次停留不能超过十二个时辰，否则就会被死亡能量侵蚀成亡灵。
紫光大盛。
老教士的身影消失在传送阵中。
……
当眩晕感退去时，刺骨的阴冷和浓郁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老教士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直径不足三丈的狭小洞穴中。洞穴墙壁上镶嵌着几块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圣光石——这是教廷特制的、专门用于净化死亡能量的照明工具，可此刻这些圣光石表面的光芒已经黯淡了大半，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密的黑色裂纹，显然撑不了多久了。
洞穴入口处，一层半透明的乳白色光幕微微荡漾，将外面灰白色的死亡迷雾隔绝在外。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丝丝缕缕的死气渗透进来，让洞穴内的温度比冰窖还要低。
“咳咳……”老教士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肺叶如同被冰针穿刺。他赶紧从怀中取出一枚金色的圣徽戴在胸前，又掏出一瓶圣水喝下小半，那种窒息感才稍微缓解。
他走到洞穴入口，透过光幕望向外面。
葬神谷。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哪怕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依旧让老教士头皮发麻。
灰白色的死亡迷雾如同粘稠的浆液，缓缓翻滚流动，遮蔽了绝大部分视野。迷雾中，无数半透明的幽灵虚影无声游荡，它们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凝聚成人形，时而散成烟雾，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幽蓝色的魂火，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
更远处，迷雾深处，隐约能看到成片成片活动的骸骨——骷髅战士拖着锈迹斑斑的武器在巡逻，僵尸拖着腐烂的身躯漫无目的地游荡，偶尔还能看到几头体型庞大的骸骨野兽在迷雾中一闪而逝。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是死亡的乐园。
老教士甚至能看到，在距离洞穴不到百丈的地方，一具刚刚死去的、不知是冒险者还是佣兵的尸体，正被十几只骷髅围着啃食。血肉被撕扯下来，骨骼被拆解，连灵魂都被从残破的躯壳中扯出，被周围的幽灵分食殆尽。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只有骨骼摩擦的“咔嚓”声和幽灵吮吸灵魂的“嘶嘶”声，反而更添恐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必须尽快……”老教士收回目光，从怀中取出塞勒斯交给他的黑色水晶盒子。
盒子入手冰凉，表面的封印符文散发着微弱的紫黑色光芒。老教士能感觉到，盒子里封印的东西正在“苏醒”，正在与外界浓郁的死亡能量产生共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迫不及待想要破封而出。
他咬破指尖，在盒子表面画了一个复杂的六芒星符号——这是塞勒斯教他的、临时解除外层封印的秘法。
符号完成瞬间，盒子表面的紫黑色光芒大盛！
“咔嚓……”
盒子自动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精纯到极致、却又充满了暴戾与疯狂的黑暗能量，如同火山喷发般从缝隙中涌出！那能量不是死亡能量，而是比死亡更加古老、更加混乱、更加不可名状的……深渊魔气！
“呃啊——！”老教士惨叫一声，握着盒子的手瞬间变得漆黑如墨，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紫黑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过来的毒蛇，顺着手臂迅速向上蔓延！
他赶紧将盒子扔在地上，用圣徽按在手臂上，口中急速吟唱净化神术。
“以光明神之名……驱逐一切黑暗……净化！”
圣徽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与手臂上的紫黑色纹路激烈对抗！金光所过之处，纹路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退，可老教士的手臂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变得如同树皮般粗糙褶皱——这是生命力被大量消耗的征兆。
足足吟唱了七遍净化神术，手臂上的深渊侵蚀才被勉强压制下去。
老教士瘫坐在地，大口喘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如同苍老了二十岁。
他看着地上那个已经彻底打开的黑色盒子，眼中充满了恐惧。
盒子中央，悬浮着一枚拇指大小、形状不规则的黑色晶体。晶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紫红色纹路，那些纹路正在缓缓蠕动，仿佛拥有生命。晶体内部，隐约能看到一团不断扭曲变幻的、如同混沌漩涡般的黑暗能量。
这就是“深渊信标”。
不是通讯工具，而是一种……“坐标锚点”。
它的作用是向深渊裂隙彼端的某个特定存在——通常是某个深渊领主或大恶魔——发送一个清晰的空间坐标和“合作邀请”。当对方接受邀请，就可以通过信标中蕴含的深渊能量，临时开辟一条微型的、只能通过能量投影的“单向通道”，与持有者进行沟通。
而作为交换，持有者需要支付“祭品”——通常是大量的生命精华或灵魂碎片。
教廷之所以将它列为绝对禁忌，不仅因为它涉及与深渊势力的勾结，更因为使用它的代价太过恐怖。每一次使用，都需要献祭至少百名虔诚信徒的生命，才能维持通道的稳定。而且通道开启期间，持有者的灵魂会时刻受到深渊意志的侵蚀，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堕入黑暗，沦为深渊的奴仆。
“塞勒斯……你真是疯了……”老教士喃喃道，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他挣扎着爬起，从怀中取出一卷用人皮鞣制而成的黑色卷轴——这是与深渊信标配套的“契约文书”，上面已经用深渊语写好了交易条款，只差最后的“签名”和“祭品”。
老教士划破手腕，让鲜血滴在卷轴末尾的空白处。
鲜血没有晕开，反而被卷轴迅速吸收。卷轴表面浮现出暗红色的、扭曲如蝌蚪的深渊文字，那些文字如同活过来般蠕动、重组，最终形成了两行清晰的条款:
“条款一:教廷提供‘净化信标’（注:即深渊信标伪装后的名称）一枚，内含精纯光明神力，助对方恢复伤势，提升实力。”
“条款二:对方需在收到信标后十二个时辰内，集结所有力量，进攻真君府领地，夺取或摧毁那柄青铜古剑。事成之后，葬神谷方圆三百里，归对方所有。”
没有提“深渊”，没有提“亡灵”，用的是“对方”这种模糊称呼，甚至将深渊信标伪装成“净化信标”——塞勒斯在文字游戏上的狡诈，可见一斑。
老教士将卷轴放在深渊信标旁边。
然后，他退到洞穴最深处，双手结印，开始吟唱激活咒文。
那是塞勒斯传授给他的、用古神语和深渊语混合而成的诡异咒文。每一个音节都扭曲刺耳，仿佛不是人类喉咙能发出的声音。随着咒文响起，地上的深渊信标开始剧烈震颤，晶体表面的紫红色纹路疯狂蠕动，内部那团混沌漩涡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嗡——！！！”
信标爆发出一道刺目的紫黑色光柱，冲天而起，穿透洞穴顶部的岩石，穿透外层的圣光屏障，直射入葬神谷深处那浓厚的死亡迷雾中！
光柱所过之处，死亡迷雾如同遇到克星般疯狂退散，露出了后面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葬神谷核心区域。
老教士的吟唱声越来越急促，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七窍开始渗出鲜血——这是灵魂被深渊意志侵蚀的征兆。可他不能停，一旦停下，反噬之力会瞬间将他撕成碎片。
终于，当最后一个扭曲的音节吐出时——
“轰——！！！”
葬神谷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轰鸣！
整个葬神谷的死亡能量，在这一刻沸腾了！
无数亡灵从沉睡中惊醒，发出惊恐的尖啸！灰白色的死亡迷雾疯狂向核心区域收缩、凝聚，在半空中形成一个直径超过千丈的、缓缓旋转的巨型漩涡！漩涡中央，电闪雷鸣，空间扭曲，隐约能看到一扇由纯粹黑暗构成的、布满了狰狞尖刺的……大门虚影！
深渊裂隙的投影！
虽然只是投影，可散发出的恐怖威压，依旧让方圆百里内的所有生灵——无论是亡灵还是误入此地的活物——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老教士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呕出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血液。他的左眼已经彻底变成了紫黑色，瞳孔中倒映着一个不断旋转的深渊漩涡。那是深渊意志在他灵魂中留下的烙印，永远无法祛除。
可他顾不得这些了。
因为那扇黑暗大门虚影，正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一只巨大的、完全由漆黑骨骼构成的手掌，从门缝中探出。手掌表面覆盖着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流淌的纹路，五指指尖燃烧着紫黑色的地狱火焰。仅仅是手掌，就比整个洞穴还要大！
手掌缓缓摊开，掌心处，一只冰冷的、燃烧着暗金色魂火的巨大眼睛，缓缓睁开。
眼睛“看”向了洞穴方向。
“蝼蚁……”
宏大、古老、充满了无尽死亡与腐朽气息的声音，直接在老教士脑海中炸响！
“尔等……竟敢以深渊信标……惊扰吾之沉眠……”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灵魂上，老教士感觉自己的意识几乎要崩碎！
他挣扎着爬起来，跪倒在地，双手捧起地上的契约卷轴，声音因恐惧而变形:“尊……尊贵的死亡君主陛下……小人……小人是奉塞勒斯审判长之命……前来……前来与您做一笔……交易……”
“交易？”死亡君主的眼睛微微眯起，暗金色的魂火跳动了一下，“教廷的审判长……要与亡灵做交易？有趣……”
它的目光落在契约卷轴上，魂火扫过那些扭曲的深渊文字。
几息之后。
“呵……”死亡君主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净化信标’？蕴含‘精纯光明神力’？塞勒斯……当吾是三岁稚童么？”
它的声音陡然转厉:“这是深渊信标！是连通深渊裂隙、会污染吾之死亡神性的邪恶之物！尔等想以此控制吾，让吾沦为深渊的爪牙？！”
恐怖的威压如山崩海啸般压来！老教士浑身骨骼“咔咔”作响，几乎要被压成肉泥！
“不……不是！”老教士嘶声尖叫，用尽最后力气喊道，“审判长大人说……您只需要吸收信标中的能量恢复伤势……至于深渊污染……他说您自有办法化解！而且……事成之后……葬神谷方圆三百里都归您所有！您可以在此建立真正的亡灵国度，再也不用受深渊裂隙的侵蚀和约束！”
最后这段话，让死亡君主的威压稍稍一滞。
它沉默了。
那双暗金色的魂火注视着老教士，又看向地上的深渊信标，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屑，有警惕，但最终……都化为了冰冷的算计。
死亡君主确实需要能量恢复伤势。
一个月前与杨戬那一战，它被诛仙剑重创，死亡神性几乎溃散，至今才恢复不到三成实力。而葬神谷的死亡能量虽然浓郁，可其中混杂着深渊魔气的污染，吸收起来事倍功半，还要时刻抵抗深渊意志的同化。
如果这枚深渊信标中蕴含的能量足够精纯，如果它能在吸收的同时设法剥离其中的深渊污染……
而且，“建立亡灵国度”这个诱惑……太大了。
死亡君主镇守葬神谷三万年，与其说是“君主”，不如说是“狱卒”。它依靠深渊裂隙逸散的能量修炼，却也时刻受到深渊意志的侵蚀和威胁。它做梦都想摆脱这种束缚，真正主宰一片属于自己的死亡疆域。
真君府领地距离葬神谷不远，那里灵气浓郁，土地肥沃，更重要的是……没有深渊污染。如果能将那片土地转化成死亡国度，它的实力将突飞猛进，甚至有可能触摸到“死神”的权柄！
至于那柄青铜古剑……
死亡君主的魂火跳动了一下。
它想起了那柄剑的恐怖，想起了剑身中蕴含的那缕让它灵魂都在颤栗的洪荒道韵。如果塞勒斯说的是真的，那柄剑是“外域遗珍”，蕴含着超越此界法则的力量……
那么，摧毁它，或者夺取它，对自己而言，或许……也是一场机缘。
风险很大。
可收益……更大。
“……契约，吾接下了。”
死亡君主的声音恢复了淡漠，那只巨大的骨掌缓缓合拢，将地上的深渊信标和契约卷轴一同抓起。
“告诉塞勒斯……十二个时辰后，吾之大军，将踏平真君府。”
“至于那柄剑……吾会亲自处理。”
话音落下，骨掌缩回黑暗大门虚影中。大门缓缓关闭，漩涡消散，葬神谷重新被死亡迷雾笼罩。
洞穴内，老教士瘫软如泥，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扭曲的笑容。
他做到了。
虽然代价惨重，可至少……活下来了。
“塞勒斯审判长……”他挣扎着爬向传送阵，口中喃喃自语，“您要的……我都做到了……”
“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紫光亮起。
洞穴重归死寂。
只有地上那一滩黑色的、散发着深渊气息的污血，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而在葬神谷最深处，那座由无数神魔骸骨堆砌而成的祭坛上。
死亡君主残破的身躯缓缓凝聚，手中握着那枚深渊信标。
暗金色的魂火注视着信标内部那团混沌漩涡，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
“深渊的力量……固然危险……”
“可为了亡灵国度的未来……”
“值得一赌。”
它张开嘴，将深渊信标……一口吞下。
---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