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长河依旧奔流,但对于陈远而言,那漫长的昏迷仿佛只是意识的一次短暂闪烁。没有预兆地,在某个医疗人员例行检查的时刻,他那双在维生液中沉寂了不知多久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医疗团队惊喜的注视下,他的眼皮缓缓抬起。
醒了。
生理指标瞬间被严密监控,各种检测法术的光芒柔和地落在他身上。医护人员脸上洋溢着如释重负的喜悦,低声而快速地交流着,确认着他身体机能的恢复情况。
然而,陈远只是静静地躺着。
他的眼睛睁开了,但那双曾经清澈、锐利,或是在崩溃时充满绝望的眸子里,此刻没有任何光彩,也没有任何焦点。如同两口干涸了万年的古井,深不见底,却映不出丝毫外界的景象。
他没有转动眼球去看周围忙碌的医护人员,没有试图开口询问,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对于自己“苏醒”这件事应有的茫然或好奇。
一种极致的、仿佛渗透到灵魂每一个角落的麻木,笼罩着他。
他听到了周围的声音,感知到了光线的变化,身体也能接收到维生液逐渐排空、接触到干燥空气的触感。但这些信息传入他的大脑,却激不起任何涟漪。仿佛在他与真实世界之间,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冰冷的厚膜。
记忆如同被封存在坚冰之下的洪流。他知道自己是谁,记得洪荒学院,记得烛龙战队,记得那场惨烈的最终试炼,甚至清晰地记得马元帅那番如同最终判决的话语,记得那片古老废墟和中央刺眼的“伤疤”。
但这些记忆,不再带有任何情感的色彩。它们像是冰冷的、客观存在的数据,陈列在他意识的某个角落,与他当下的“存在”割裂开来。
英雄的赞誉?他听到了外界隐约传来的、关于他“伟绩”的宣传,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觉得那声音有些吵闹。
罪人的自责?那曾经将他撕裂的负罪感,此刻也仿佛被冻结了,沉甸甸地压在心底,却不再带来新鲜的痛苦。
对战友的牵挂?对姐姐的思念?这些原本炽热的情感,如今也都像是褪色的画卷,他能“看”到,却再也无法“感受”到。
他就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情感模块的精密仪器,虽然重新启动,能够接收和处理信息,但核心的“人性”部分,却依旧处于宕机状态,或者说……被某种更深层的自我保护机制强行封锁了。
医护人员尝试与他沟通,询问他的感受。他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发出几个干涩而没有任何语调的音节:“……没事。”
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重见天日的喜悦,也没有深陷痛苦的挣扎。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他甚至配合着医疗指令,缓缓坐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却并非因为身体的不适,更像是一种失去了内在驱动力的、机械性的反应。
他的目光偶尔会无意识地落在舷窗之外——这里已不是“洪荒号”,而是一处位于太空中的高级医疗空间站,窗外是静谧的星空。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映不出星辰的光芒,只有一片同样的、内在的虚无。
苏醒的,仅仅是他的躯壳和一部分基础意识。
而那个名为“陈远”的灵魂,似乎依旧停留在那片崩溃后的黑暗里,被无尽的麻木与疏离包裹着,拒绝回归,或者说……不知该如何回归。
在他识海的最深处,那枚先天混沌道核依旧在缓缓旋转,散发着比昏迷时稍亮一些、却依旧内敛的微光。它似乎“感知”到了意识表层的苏醒,但并未有任何额外的举动,只是依旧忠实地守护着那片被它强行沉淀封存的精神废墟,以及那一点微弱的、关于文明印记的……“痕迹”。
苏醒,并未带来解脱,只是将一种更深沉的、无声的绝望,从昏迷的黑暗,带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