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后,他的目光与商忆梦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眸子,撞在了一起。
她手中的赤金火凤剑,剑尖微微下垂,并未指向他,但那握着剑柄的手指却颤抖。
她死死盯着他脸上的面具,仿佛要透过那冰冷的材质,看清后面那张魂牵梦萦,却又让她恨入骨髓的脸。
几个月来的疯狂寻找、绝望煎熬,白发丛生……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她早已脆弱不堪的心防。
“是你……对不对?”
“摘下面具……让朕看看……求你……”
冰窟中,厮杀怒吼声依震耳欲聋。
但在这祭坛顶层,两人之间,却仿佛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沈清看着眼前这个容颜绝美,却已半头白发,眉宇间刻满偏执与疯狂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躲不掉,也……没必要再躲了。
在商忆梦那充满希冀与恐惧的目光注视下,轻轻摘下了脸上的无脸面具。
一张俊美无俦,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容颜,暴露在幽蓝与赤红交织的光影之下。
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甚至因修为精进,气质沉淀,而更添几分超凡脱俗的魅力。
“真的是你……”商忆梦浑身剧震,瞳孔收缩到极致,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冰面上。
她踉跄着向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触摸他的脸,却又在即将触及时,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哈哈……哈哈哈……”她又哭又笑,状若癫狂,“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你是骗我的……你一直都在骗我!”
“为什么?!沈清!你告诉朕为什么?!为什么要假死骗朕?!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离开朕?!你知道朕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朕找遍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朕动用了大商所有的力量!朕甚至不惜与这些邪魔外道合作,只为了找到能复活你的方法!”
她猛地抓住沈清的衣襟,泪眼模糊地嘶吼:“可你呢?!你活得好好的!你修为大进!你甚至还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这个丫头是谁?!你把朕当什么了?!你把我们之间的一切当什么了?!一场游戏吗?!”
面对她近乎崩溃的质问与汹涌的泪水,沈清心中叹息,
他任由她抓着衣襟:
“忆梦,我们之间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商忆梦浑身一颤。
“建立在囚禁,掌控,强迫之上的感情,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感情,那只是占有欲和执念。”
“你扪心自问,你爱的,究竟是真正的我,还是你想象中那个必须完全属于你,依附你顺从你的所有物?”
“我……”
“你从未真正尊重过我的意愿。”
“在朝歌,你将我囚于深宫,以爱为名,行禁锢之实。我若不愿,便是拂逆,便是罪过。这样的爱,我要不起,也不敢要。”
商忆梦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如同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沈清说的,都是事实。
她对他的爱,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的掌控与偏执。
她想要他,便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他,留住他,却从未真正想过,他是否愿意,他是否快乐。
“所以,我选择离开。”
“用那种决绝的方式,是为了彻底斩断你的念想,也是给我自己一个解脱。我以为那样做,对我们都好。”
“可你现在……”商忆梦哽咽。
“我现在很好“”我有了新的生活,新的道路。忆梦,放手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不!”商忆梦猛地摇头,泪水飞溅,“朕不放!沈清,你是朕的!你永远都是朕的!朕不管以前做错了什么,朕可以改!朕可以学着尊重你,给你自由!只要你别离开朕!
回到朕身边,好不好?朕可以什么都不要,这个皇位,这身修为,朕都可以不要!朕只要你!”
曾经高高在上、执掌乾坤的大商女帝,此刻在感情面前,却卑微如尘。
沈清心中复杂更甚。
他能感受到商忆梦此刻情感的真挚与痛苦,但那扭曲的执念根深蒂固。
商忆梦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眉心血焰印记的微光,滑过苍白消瘦的脸颊。
帝境的威压在她情绪剧烈波动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灼热。
那双曾经俯瞰天下,如今却只剩下疯狂与脆弱的凤眸,死死锁定着沈清的脸,不肯移开分毫。
“朕可以改……朕真的可以改,给朕一次机会,沈清…最后一次机会……朕求你……”
沈清也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真的爱他,爱到了骨子里,爱到了不惜一切、甚至扭曲自我的地步。
但正是这种不顾一切,充满占有与控制的“爱”,让他无法承受,只能逃离。
如今重逢,看着她因他而生的白发,听着她卑微的乞求,若说没有一丝动容,那是假的。
但他更清楚,若不彻底解决她心中的执念,今日即便暂时安抚,他日也必生更大的祸患。
他需要的,不是一时的妥协或欺骗,而是从根本上,让她认清现实,做出选择。
“忆梦,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商忆梦浑身一震,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你……你说真的?!”
“但是,这个机会,不是让你回到过去,将我重新囚禁在身边的机会。而是给你一个……看清自己内心,看清我们之间真正问题所在的机会。”
“什么意思?”商忆梦怔住。
沈清指向下方依旧在与那虚空利爪苦战、伤痕累累的火煞尊者,又指向远处正与苏云舒等人激战的黑袍人与妖族,最后指向那颗依旧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寒魄之心”与上方狰狞的虚空裂缝。
“看看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忆梦。”沈清缓缓道,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可能将我‘复活’或‘找回’的执念,你动用了大商的力量,甚至不惜与万妖盟、黑袍组织这等邪魔外道合作,进行这场危险至极、可能荼毒苍生的仪式。”
“你说你爱我,可以为我去死。可你的爱,带来的却是混乱、牺牲与毁灭。你口中的救世,本质上,不过是为了满足你一己私欲的疯狂之举。这样的爱,真的是爱吗?还是说,只是你无法接受失去、无法承受失控而衍生出的……自私与偏执?”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剖开商忆梦竭力掩盖的内心。
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辩驳。
是啊,她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救世”吗?还是只是为了……找回他?哪怕与虎谋皮,哪怕冒着放出不可控存在的风险?
“我……”她哑口无言。
“真正的爱,不是占有,不是控制,更不是以爱为名,行伤害之实。”沈清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她心坎上,“真正的爱,是尊重,是成全,是希望对方好,哪怕……那个人不在自己身边。”
“忆梦,如果你真的爱我,那就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第一,立刻终止这场危险的仪式,摧毁‘寒魄之心’,驱散或封印那只虚空怪物,清理此地的万妖盟与黑袍组织势力。这是你身为大商女帝,对天下苍生应尽的责任,也是为你犯下的错误赎罪。”
“第二,放弃你那必须将我绑在身边的执念。我可以承诺,不刻意躲避你,但你我之间的关系,必须建立在平等、尊重与自由的基础上。
我不会再做你的禁脔,也不会再回朝歌那座黄金囚笼。我们可以是朋友,可以是盟友,甚至……如果你能真正改变,未来或许可以是别的什么。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商忆梦,必须先学会放手,学会如何真正去爱一个人,而不是占有一个人。”
沈清提出的条件,苛刻而清晰。
这不仅仅是给她机会,更是逼她在占有与成全,执念与真爱,毁灭与救赎之间,做出最彻底的抉择。
商忆梦呆立在原地,脑海中一片混乱。
终止仪式?
意味着她这几个月的谋划,与万妖盟的结盟,所有的付出都将付诸东流!
更重要的是,失去了这次机会,她还能有什么办法……留住他?
放弃执念?放手?让他自由?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她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拥有他,哪怕只是躯壳在身边!放手……她做不到!
可是……若不答应,他会怎样?再次消失?甚至与她彻底决裂,视她为敌?
一想到沈清用那种冰冷厌恶的眼神看她,商忆梦就感觉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下方,火煞尊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被虚空利爪扫中,半边身子鲜血淋漓,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壁上,生死不知。
那只利爪击退火煞尊者后,似乎对商忆梦这个蝼蚁敢屡次阻拦自己感到愤怒,竟暂时舍弃了寒魄之心,掉转方向,携着撕裂虚空的恐怖威势,狠狠朝祭坛顶层的商忆梦抓来!
“陛下小心!”远处,正在与天机阁弟子缠斗的几名大商死忠护卫惊骇大叫。
利爪未至,那滔天的凶威与空间压迫已让商忆梦呼吸一窒,白发飞扬。
她猛地抬头,看着那只遮天蔽日、散发着无尽恶意的狰狞利爪,又看了看沈清。
电光石火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
继续执迷不悟,与这怪物纠缠,甚至可能拉着沈清一起死在这里?
还是听从他的建议,终止错误,尝试一条……或许能真正靠近他的新路?
“朕……”商忆梦的嘴唇动了动,眼中挣扎到了极致。
最终,在那利爪即将临身的刹那,她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痛色,仿佛亲手将自己心中最珍视也最扭曲的部分,硬生生剜去!
“朕……答应你!”
她厉喝一声,周身帝境气息毫无保留地爆发!
赤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在她身后凝聚成一只振翅欲飞、神圣威严的火焰凤凰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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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九天,焚灭八荒!”
商忆梦双手结印,赤金火凤剑发出一声清越凤鸣,融入她身后那巨大的火焰凤凰虚影之中!
火焰凤凰仰天长啸,携带着女帝的决绝意志与帝境法则之力,不再防守,反而主动迎向那只抓来的虚空利爪!
“轰——!!!!”
凤凰与利爪悍然相撞!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样被轻易击溃!火焰凤凰浑身燃烧着不惜本源的女帝精血与法则之火,竟硬生生顶住了利爪的下压,甚至将其逼退了几分!
狂暴的能量风暴将祭坛顶层的冰岩都刮去一层!沈清在梦夭夭的力场保护下依旧感到气血翻腾。
商忆梦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角溢出鲜血,这一击对她消耗极大,甚至伤及了本源。
但她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快意。
“沈清!记住你的承诺!”她头也不回地嘶声道,同时手中印诀再变,“给朕……毁掉这祭坛!”
她竟真的开始按照沈清的要求,主动摧毁仪式核心!
火焰凤凰发出一声悲鸣,猛地炸开!
化作无数道赤金色的火焰流星,如同天火焚世,朝着下方的祭坛基座、那些连接“寒魄之心”的能量光缆、以及残余的黑袍人与妖族轰然落下!
“陛下!你疯了吗?!”有黑袍人惊恐大叫。
“商忆梦!你竟敢背叛盟约!”火煞尊者挣扎着爬起来,咳着血怒吼。
然而,一切都晚了。
在帝境强者不惜代价的自爆式攻击下,本就因“虚空道胎”被收走而运转不畅的祭坛,顿时遭受了毁灭性打击!
基座符文大片崩碎,九根能量光缆被火焰流星斩断大半!“寒魄之心”剧烈震颤,幽蓝光芒急剧闪烁,变得极不稳定!
那只虚空利爪似乎也因祭坛被毁、能量供应中断而受到了影响,变得虚幻了几分,发出更加暴怒却隐隐透着虚弱的咆哮。
“就是现在!”沈清眼睛一亮,对梦夭夭道,“夭夭,帮我定住那寒魄之心一瞬!”
“好!”梦夭夭小手对准“寒魄之心”虚虚一握。
一股无形的禁锢力场降临,让剧烈震颤、能量濒临暴走的“寒魄之心”暂时稳定下来。
沈清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紫霄剑意凝聚于指尖,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紫色细线,
“嗤嗤嗤——!”
切割声中,最后的地脉连接被斩断!
“寒魄之心”猛地一颤,内部流转的冰川虚影骤然停滞,随即,那磅礴的极寒能量失去了束缚与引导,开始失控地朝内部坍塌、湮灭!
它不是要爆炸,而是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内部压缩到极致的能量正在以一种相对“温和”但不可逆的方式,急速消散于天地间,回归冰原!
仪式核心,被彻底破坏了!
“不——!!!”火煞尊者与残余的黑袍人发出绝望的哀嚎。
失去了祭坛能量支持,那只虚空利爪变得更加虚幻透明,它不甘地对着商忆梦和沈清的方向发出最后一声充满恶意的咆哮,
终究无法维持存在,缓缓缩回了那条逐渐弥合的空间裂缝之中。
裂缝最终彻底闭合,只留下些许紊乱的空间涟漪。
地下冰窟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有“寒魄之心”能量消散时发出的细微呜咽声,以及火焰燃烧和伤者的呻吟。
商忆梦踉跄了一下,以剑拄地才勉强站稳。
她刚才那一下消耗太大,伤及根本,此刻气息萎靡,帝境威压都弱了许多。
她抬起头,看向沈清,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虚弱却释然的微笑。
“朕……做到了。”
沈清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嘴角的血迹与满头的白发,心中那最后一丝隔阂,似乎也随着她这决绝的举动而消散了不少。
他取出一瓶疗伤圣药,递给她:“先疗伤。”
商忆梦接过药瓶,没有立刻服药,只是看着他,轻声问:“现在……你相信朕了吗?”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沈清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但语气温和了许多,“剩下的,看你以后如何做。”
商忆梦眼中光芒微暗,但随即又坚定起来:“朕……我会让你看到的。”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苏云舒清冷的声音:“沈公子,商陛下,此地不宜久留。祭坛虽毁,但能量紊乱,恐生变故。残余敌人也已清剿大半,该撤离了。”
沈清转头看去,只见苏云舒、墨老、商紫汐等人已结束了战斗,正在收拾战场。
黑袍人与妖族死伤惨重,少数残兵败将已趁乱逃入冰窟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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