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稷下学宫的杏树枝桠,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谢凡一行人踏着树影往里走,刚过棂星门,就听见远处传来阵阵喝彩。
想来是裴元庆他们在与人比试气力。
他今日特意换上一身素色锦袍,褪去了几分王者的锐利,倒像个游学的世家子弟。
刚处理完北境情报的后续安排,又细细看过诸国反应的密报,心中虽有计较。
却也惦记着学宫里的几人,便想着过来看看。
穿过讲学的厅堂,果然见孙膑正与几位兵家学子围在沙盘旁推演阵法。
裴元庆赤着膀子,正与一个齐国力士比试举鼎,晁盖则站在一旁,笑着给两人计数。
文姜、骊姬与喀丽丝不在此处,想来是被哪家的新奇玩意儿吸引了去。
谢凡正欲上前,眼角余光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嬴荡正站在不远处的兵器架旁,手里掂量着一柄青铜剑。
见他过来,眉头当即皱起。
从鼻腔里“嗤”了一声,转身便带着手下走了。
那背影里的嫌恶,简直毫不掩饰。
而另一侧的紫藤花架下,晋国公子申生正与几位儒家学子说话。
目光扫到谢凡时,像是被蛰了一般猛地抬起头。
随即脸上浮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径直走了过来。
“这不是云王殿下吗?”
公子申生的声音刻意拔高,引得周围学子纷纷侧目。
这才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方才听闻殿下忙着‘处理要事’,还以为今日不来了呢。”
谢凡懒得与他计较,淡淡道:“学宫乃公共之地,我来不来,似乎与公子无关。”
“怎么无关?”公子申生步步紧逼,嘴角噙着冷笑。
“毕竟云王殿下可是为大家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坏消息’:说北方异族要举数百万大军南下。
这话若是传出去,怕是要吓坏不少家在北境的学子吧?” 公子申生的声音越来越大,显然是顾意说给大家听的。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原本在切磋学问、演练武艺的学子们都停了手。
注意力被吸引过来,齐刷刷看向谢凡,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怀疑。
“数百万大军?真有此事?”
“不可能吧,北境异族虽多,却向来各有纷争,怎么可能合兵一处?”
“我家就在河东,上月家书里还说边境安稳,哪有什么异动?”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公子申生听得愈发得意,朗声道:“诸位听听!这等异想天开的说法,亏得云王殿下说得出口!纵观之前数百年来,异族南下最多不过数十上百万,何曾超过百万之众?如今竟说有数百万大军,要一齐南下向诸国同时动手,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他转向谢凡,语气带着挑衅:“云王殿下,你说有百万大军,可有证据?是亲眼所见,还是截获了蛮族的密信?总不能凭你一句话,就让天下人惶惶不可终日吧?”
谢凡看着他煽动人心的模样,眉头微蹙。
周围的学子里,有不少人面露忧色。
显然是家在北境的,也有更多人摇头不信,毕竟这消息太过惊人。
裴元庆见众人对自家王爷颇多质疑,急得涨红了脸。
粗声嚷道:“我们王爷的消息千真万确!你们怎能不信?”
文姜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却坚定:“凡哥哥素来沉稳,断不会拿这等事戏言,我信他。”
骊姬也紧跟着点头,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笃定:“凡大哥从不说谎,这消息定然是真的!”
公子申生见两女这般维护谢凡,心头妒火与阴翳交织。
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步步紧逼道:“空口白牙谁不会说?云王若拿不出实证,怕不是心虚了吧?”
谢凡淡淡抬眸:“证据暂且不便出示。”
谢凡又继续沉声道:“但情报来源于燕国北境的锦衣卫,他们潜伏在北地两月之久,传回的异动细节绝非空穴来风。东胡与匈奴已罢战,犬戎在阴山囤粮,西羌的骑兵频频越过边境侦察……这些若单独看是小事,合在一起,便是大患。”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公子申生嗤笑一声:“我看你是怕在诸国会武上出丑,想借这等谎话搅局,好趁机提前脱身吧?”
“我家在雁门!”
一个身着褐衣的学子突然上前,声音带着颤抖道:“云王殿下,您说的是真的吗?犬戎真的在阴山囤粮了?”
谢凡看向他,点头道:“据探子回报,阴山南麓已筑起二十座粮仓,且仍在增建。”
那学子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两步:“那我爹娘……”
“我家在代郡!”
又有一个学子站出来道:“上月我兄长来信,说北胡的游骑比往常多了数倍,还以为是寻常劫掠……”
恐慌像涟漪般扩散开来,越来越多北境出身的学子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细节。
有的急得直跺脚,有的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给家里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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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莫慌!”
公子申生见状,突然拍手大笑道:“要辨真假还不简单?诸位忘了,此次会武,各族都派了代表来洛邑!他们此刻就在学宫西侧的驿馆休息,何不请他们来当面对质?”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是啊,异族代表就在眼前,真假一问便知!
申生立刻命人去请,不多时,十几个身着各式异族服饰的代表便被请了过来。
有头插雉羽的东胡使者,身披兽皮的匈奴首领。,还有腰悬弯刀的犬戎贵族。
个个神情倨傲,显然不明白为何被突然叫来。
“诸位首领,”
申生满面春风,指着谢凡道:“这位燕国云王说,你们各族已合兵数百万,要大举南下入侵中原,可有此事?”
十几个异族代表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东胡使者操着生硬的周语,指着谢凡道:“你这人胡说八道!我们东胡与匈奴世代为仇,上个月还在草原上打了几仗,怎么可能联手?”
匈奴首领更是猛地一拍胸脯,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我们部落是在调兵,但那是为了平叛!南边有几个小部落不服管教,正要带兵去教训一下他们!”
犬戎贵族则冷笑一声:“南下?我们的牛羊刚进秋草场,谁有空去打中原?倒是你们周人,总爱编造些谎话自扰!”
众人话音未落,那东胡使者突然瞪向匈奴首领:“说起上个月的仗,你们匈奴人偷了我们三百匹良马,还没还呢!”
“放屁!是你们先抢了我们的羊群!”匈奴首领勃然大怒,伸手就去拔腰间的弯刀。
“想打架?”东胡使者也不甘示弱,抽出了背上的长弓。
眼看两人就要当场火拼,周围的异族代表非但不劝,反而各自拔刀亮剑,分成几派互相怒视。
西羌与犬戎素来不和,百越与南蛮更是见面就掐,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诸位请看!”
申生趁机高声道:“他们各族之间仇怨深重,恨不得食对方之肉,怎么可能联手南下?谢凡,你还有何话可说?”
谢凡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眸色沉沉。
这些异族代表要么是被蒙在鼓里的小部落首领,要么就是刻意演戏的棋子,他们的话,怎能作数?
可周围的学子们却信了。
眼见异族当场反目,甚至要刀兵相向,哪里有半分“联军”的样子?
“原来真是假的……”
“亏我还差点信了,白担心一场!”
“云王殿下怎么能编造这种谣言?”
质疑声此起彼伏,连方才担忧的北境学子,也渐渐放下心来。
公子申生得意地看着谢凡,像斗胜的公鸡:“云王殿下,如今真相大白,你还有什么证据可拿?”
谢凡沉默片刻,目光扫过那些假意争执的异族代表,又看向周围渐渐松了口气的学子,终是摇了摇头。
“信与不信,自在人心。”
他不再多言,对恰好赶来的骊姬与文姜道:“我们走。”
骊姬虽气不过申生的咄咄逼人,却也知道此刻多说无益。
只能狠狠瞪了公子申生一眼,跟着谢凡离开。
文姜望着那些仍在“争执”的异族代表,秀眉微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看着谢凡三人离去的背影,公子申生笑得愈发得意,对着众人高声道:“大家都看到了,这不过是燕国编造的谎言!都散了吧,莫要被人当枪使!”
学子们渐渐散去,议论声里满是对谢凡的质疑。
申生站在原地,望着谢凡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敢跟他抢骊姬,这便是下场!
而他没注意到,人群散去的阴影里。
一个身着黑衣的锦衣卫悄然后退,转身消失在学宫的回廊深处。
片刻后,一封密信便送到了燕馆:“异族代表当众反目,似在刻意掩饰……”
谢凡回到驿馆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血色。
他展开密信,指尖在“刻意掩饰”四字上轻轻一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欲盖弥彰,往往更能说明问题。
这场戏,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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