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城的晨光刚漫过秦馆的飞檐,嬴荡正赤着臂膀,与麾下力士比试举鼎。
青铜鼎在他手中被稳稳托起,紫铜色的肌肉贲张如丘。
汗水顺着沟壑般的肌理滑落,引得院外甲士阵阵喝彩。
“太子神力!”
“太子威武!”
嬴荡嘿然一笑,正欲将鼎再举高些,内侍匆匆跑进院:“太子,燕国云王的锦衣卫送来急报。”
“燕国?云王?”
嬴荡皱眉,双臂猛然发力,将鼎重重砸在地上,震得青砖簌簌落灰。
“燕凡那小子又要耍什么花样?”
展开密信扫了几眼,他脸上的不耐愈发浓重。
嗤笑一声将信纸揉成一团:“数百万异族南侵?亏他编得出来!不过是怕了会武,想借故推脱罢了。”
身旁的将领尉缭忙道:“太子,蛮族异动非同小可,不如……”
“不必理会!”
嬴荡挥手打断,重新握住鼎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一群茹毛饮血的蛮夷,若真敢南下,本太子正好提他们的头颅当酒器!”揉皱的密信被他随手丢在墙角。
很快被往来的军靴碾成碎屑,只剩几缕纸边在风里打旋。
尉僚见了眉头紧皱,他知道赢荡的火暴脾气,也不敢再劝他。
悄悄与随行的大臣百里奚、范睢商量过后,派人就此事送了一信密报回秦国。
同一时刻,晋馆的偏厅里,晋国公子申生正对着棋盘蹙眉。
他执黑子,与门客介子推对弈已到中盘。
黑子被白子围得水泄不通,几处棋眼皆被封死,局势岌岌可危。
“公子,燕国云王派锦衣卫送来北境急报。”谋士祁溪轻步上前,将密信呈上,语气带着几分凝重。
公子申生漫不经心地展开信纸,目光扫过几行字,嘴角倏地勾起一抹冷笑:“燕凡那小子倒是会找借口。前几日还在姜国宴上耀武扬威,目中无人。如今可是怕了诸国会武,竟编出这等谎话来搅局?”
“可信上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异族联军屯兵的方位、各部族的动向都标得一清二楚……”祁溪迟疑道。
“不如传回国内,请国君定夺?”
“传什么传?”
公子申生将棋子重重拍下,黑子落进白子重围,彻底成了死局。
“他燕凡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燕国苦寒之地的小小云王,也配教我晋国做事?依我看,定是怕骊姬亲近于我,故意使的绊子!”
介子推在旁附和:“公子所言极是。方才听闻,昨日云王与骊姬、文姜同去了稷下学宫,今早似是又往那边去了。说不定这情报,就是为了引公子分心,好独占骊姬在其左右。”
公子申生眼中妒火一闪,猛地起身:“昨日被琐事绊住,没能去学宫见骊姬,已是可惜。眼下正好,他燕凡若真在学宫,我便当着骊姬与天下学子的面,将这‘异族南侵’的谎话戳穿,好好嘲笑他一番,让他当众出丑!”
介子推听闻,不由称赞道:“公子,此计甚妙。”
正说着,老臣狐偃颤巍巍走进来,银须上还沾着晨露,显是刚从城外晨练赶回。
听闻此事,他急得顿足:“公子不可大意!北境素来不宁,若真有异动,河东之地首当其冲!就算不信燕国云王的情报,也该将消息送回绛城,让国君定夺才是!”
公子申生素来忌惮这位三朝老臣,被他一番话说得悻悻然,嘟囔几句“知道了”。
终是不情不愿地命人备马,将消息送回晋国都城。
只是他提笔写家书时,笔尖在纸上迟迟未落。
那敷衍的模样,连侍立的小吏都看得分明。
信上不过寥寥数语,只说“燕国递来北境传闻,姑妄听之”,连密信原文都未曾抄录。
待送走送信的骑士,公子申生脸上的不耐一扫而空,转头对门客们朗声道:“走,随我去稷下学宫!”
语气里满是急切,仿佛已能看见骊姬在学宫等候的身影。
“今日定要让燕凡知道,有些人心,不是他能觊觎的!”
说罢,他带着一众门客护卫,兴冲冲地往学宫方向赶去。
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的尘土里,尽是少年人争风吃醋的躁动。
韩馆的书房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韩非捧着密信,指尖在案上飞快敲击,眉头拧成川字,案上的竹简被他翻得哗哗作响。
“姬将军,这……”
姬无夜把玩着腰间玉佩,玉坠碰撞的脆响里透着轻慢。
姬无夜不以为意的说道:“夜幕也探到些异族异动,不过是小股部落迁徙罢了,哪值得如此兴师动众?我早已让‘血衣侯’白亦非和上党太守冯亭做好防范,定无大碍。”
“不一样。”
韩非摇头,指着信上标注的联军方位,墨笔在羊皮地图上重重一点。
“东胡与匈奴世代为仇,刀兵不断,如今竟能合兵一处,背后必有推手。且看此处——他们屯兵的阴山南麓,正是我韩国上党郡的侧翼软肋,一旦突破,三日便可兵临上党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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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夜嗤笑一声,起身走向门口:“软肋又如何?我韩国兵力有限,力有未逮。蛮夷要过,便让他们踩着那些贱民的尸骨过去就是。只要新郑安稳,该放弃的就得放弃,上党百姓的死活……”
“姬将军!”韩非厉声打断,声音里带着痛心,“民为邦本!”
姬无夜耸耸肩,掀帘时恰逢夜幕杀手来报,低声说了几句部落异动的新情报。
姬无夜听完挥挥手:“知道了,增派些暗哨便是。”
语气里的轻慢,像一阵冷风刮过韩非的心头。
韩非望着他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提笔写下奏疏。
墨迹落在纸上,竟比寻常重了三分。
他太清楚韩王的性子了。
这封奏疏送到新郑,多半也只会落得个“留中不发”的下场。
诸国反应,正如谢凡所料。
齐国将消息束之高阁,北境闹得再大,也与他齐地无关。
孟尝君田文、田忌和鲍叔牙与随行将臣们聚在馆内,热议的是如何在会武中折辱燕国,报先前兵败之仇。
赵国赵括更是拍案而起,骂谢凡“妖言惑众”,反倒加紧了对麾下剑士的操练,誓要在擂台上讨回公道。
唯有楚宣王收到情报后,在大臣屈原、项燕的力劝下。
连夜下令加强军备与情报收集,防备南蛮趁机异动。
中小国家的反应则更为复杂。
杞国使者捧着密信,在馆内急得团团转。
他们国土夹在晋、韩、魏之间,若北境大乱,异族入关打破平衡。
杞国必成诸侯争夺的棋盘,连夜备了快马,将消息送往国内。
陈国与姜国交好,得知后立刻派使者赶往姜馆,想探探谢凡的底细。
毕竟陈国北境也与犬戎接壤,不得不防。巴、蜀两国亦是如此,境内外本就有羌族和南蛮环伺。
牵一发而动全身,早已命边境守将加派巡逻。
更有甚者,如魏国的密探。
竟悄悄潜入周室档案馆,借着查阅古籍的名义,翻起了北境关隘的布防图。
馆主察觉后追问,他只嘿嘿一笑,露出两排黄牙:“若真打起来,总有便宜可占不是?”
唯有越国的文种,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找到了西施。
“西施姑娘,燕国送来的北境情报,你听说了吗?”文种站在廊下,青色官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
西施正在窗前绣一幅越地山水,丝线在绢上织出潺潺溪流,闻言抬头:“文大夫是说……蛮族要南下?”
“正是。”
文种沉声道:“虽不知真假,但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越国虽处东南,但若中原大乱,海路贸易必受波及。我已命人将消息送回会稽,也想劝劝姑娘,让燕国再探探虚实。毕竟,百越与南蛮素有往来,或许能从他们口中套些话。”
西施点头,将绣绷放下:“我这就去找云王殿下。”
她走出越馆时,正见一身英气的郑旦带着越女剑手演练。
晨光里,剑影如蝶穿花,杀气藏在招式的流转间。
郑旦见她神色凝重,收剑问道:“怎么了?”
西施叹了口气道:“北境可能要打仗了,南部怕也无法幸免。”
郑旦挑眉,将剑归鞘,金属碰撞声清脆利落:“打仗?正好,省得某些人总以为我们越女只会歌舞。”
西施望着远处秦馆的方向,那里依旧传来举鼎的呼喝声。
与晋馆的丝竹、齐馆的笑骂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看似太平的网。
可她知道,网下的暗流,已因那封急报。
开始加速涌动,只待一个契机,便要冲破水面。
燕馆的书房内,谢凡听完娜塔莎的汇报,指尖在案上轻叩,神色平静无波。
“秦国骄纵,晋国短视,韩国……”
他顿了顿,想起韩非那双忧虑的眼,道:“韩非虽有远见,却独木难支。至于其他诸国……”
“魏国在查关隘图,卫国在清点粮草,还有几个小国使者,昨夜偷偷去了异族驿馆,在里面待了足足一个时辰。”娜塔莎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寒意。
谢凡冷笑:“果然是各有打算。也好,让他们碰碰壁也好。”
他看向窗外,晨光已漫过檐角道:“继续盯着,尤其是那些偷偷去见异族的。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做什么交易。”
阳光穿过窗棂,在密信上投下光斑,将“阴山”“雁门”等字眼照得格外清晰。
谢凡指尖在这些地名上一一划过,指甲与竹简的摩擦声里,藏着不容错辨的笃定。
诸国信与不信,无关紧要。
他要的,从来不是他们的认可,而是时间。
只要撑到会武结束,带着招揽的人才回到燕国,北境那盘棋,他自有破解之法。
只是不知,这场由北境掀起的风暴,会比他预想的,来得更早,还是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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