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战的惨烈,如同冰水浇头,让联军上下从最初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彻底清醒。魔潮暂时退去,留下的是弥漫着焦糊与血腥味的战场,以及更深沉、更诡异的威胁。
战斗甫一结束,夏明朗便下达了严令:所有阵亡将士遗体,必须立即集中,由随军的、略通“清辉诀”基础的西疆医官或宗门修士进行初步净化,然后就地火化,不得延误,更不得私自掩埋或试图运送回乡。
命令起初遭到了部分朝廷官兵的强烈抵触。落叶归根,入土为安,是中原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一些士兵看着同袍惨死的尸身,悲愤交加,坚决不同意将其焚毁。
“凭什么烧了我兄弟!他为我们挡了刀,死了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吗?!”一名校尉红着眼睛,挡在收集尸体的队伍前,他身后聚拢了一批情绪激动的士兵。
负责执行命令的西疆军官面色冷硬,寸步不让:“这是军令!阵亡的兄弟若不及早处理,会被魔气侵蚀,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狗屁魔气侵蚀!我看你们西疆人就是想……”
校尉的怒吼戛然而止。
因为他身后,一具胸口被魔物利爪洞穿、早已气绝多时的士兵尸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那尸体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黑,伤口处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原本涣散的瞳孔被两点猩红的光芒取代。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僵硬地、摇摇晃晃地试图从地上爬起,扭曲的手指抓向最近的那个还在为它“抱不平”的校尉!
“小心!”
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那刚刚“复活”的尸骸头颅瞬间被斩飞,无头的身体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出手的是一名路过的天机阁弟子,他脸色难看地收剑,对那吓傻了的校尉冷声道:“看到了吗?这就是魔气侵蚀!不想让你的兄弟死后还变成这种怪物,就立刻执行军令!”
那校尉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身后的士兵们也面无人色,恐惧压过了悲伤。亲眼所见的恐怖,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类似的情景,在战场各处零星上演。处理尸体的工作再无人敢阻挠,空气中很快弥漫起焚烧尸体的焦臭,混合着魔物的腐朽气息,令人作呕。看着昔日同袍在火焰中化为灰尽,许多士兵默默流下了泪水,那是对死亡的恐惧,也是对这残酷世道的无声控诉。
然而,魔气的侵蚀,远不止于尸体。
随后的几天,联军与魔物进行了数次小规模的接触和拉锯战。士兵们发现,即便在战斗中侥幸未死,只要被魔物所伤,伤口就极难愈合,并且会持续传来冰冷的刺痛和麻痹感,伴随着精神上的烦躁与压抑。军中医官们束手无策,普通的金疮药毫无效果,唯有西疆医官以“清辉诀”灵力辅助,才能勉强遏制伤口的恶化,但治愈速度极其缓慢。
更可怕的是潜移默化的影响。
一些长期在前线作战、精神高度紧张的士兵,开始出现明显的变化。他们变得易怒、狂躁,一点小事就能引发激烈的冲突。眼神中时常闪烁着不稳定红光,对同袍也充满了猜忌和攻击性。夜晚营地中,开始出现士兵在睡梦中突然惊醒,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甚至攻击身旁之人的事件。
一名朝廷的伙夫,只因同伴不小心打翻了他的汤桶,便如同疯魔般,抄起砍柴斧追着对方狂砍,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力大无穷,数人合力才将其制服。被捆绑后,他依旧奋力挣扎,双眼赤红,嘴角流着涎液,直到一名蓬莱剑宗弟子以镇魂符箓将其暂时安抚,他才昏睡过去,但醒来后对之前发生的事毫无记忆。
“是魔气侵染了心神。”蓬莱长老检查后,面色凝重地对夏明朗汇报,“长时间暴露在魔气环境中,或心神有隙者,极易被其趁虚而入。轻则性情大变,重则……心智沦丧,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
军营中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不仅要面对外部无穷无尽的魔物,还要时刻提防来自内部的、不知何时会爆发的危机。信任变得脆弱,每个人都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身边的同伴,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情绪不稳、或者身上带伤的人。
夏明朗下令,将所有出现明显被侵蚀症状的士兵单独隔离,由宗门修士和西疆医官轮流看护、尝试净化。同时,他要求各级将领密切关注士卒精神状态,轮换休整,并尝试在营地中布设更大范围的、效果更温和的“宁神阵”和“净光阵”,以净化环境,稳定军心。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只要魔潮不退,魔气不散,这种无形的侵蚀就会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削弱着联军的战斗力,从内部瓦解他们的意志。
魔物之恐怖,不仅在于其悍不畏死的攻击,更在于这种对生命与秩序的彻底污染与扭曲。它们不仅要毁灭肉体,更要玷污灵魂。这场战争,从始至终,都弥漫着一种令人绝望的、超越生死的污秽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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