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污血在海水中迅速晕开、稀释，那股令人作呕的蚀星死气与血腥味，也被翻涌的浪涛与逐渐淡去的雾瘴冲散大半。雾隐海妖失去了某种隐秘的引导与控制，攻势明显变得混乱而缺乏章法，加之船队修士抓住机会全力反扑，不过一炷香功夫，残余的海妖便发出不甘的嘶鸣，拖着伤残的触手，纷纷潜入深水，消失在依旧翻腾但已稀薄许多的灰白雾瘴之中。
“呜——！”
代表警报解除的长长号角声响起，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甲板上，不少修士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身上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势，法宝灵光黯淡，显然消耗不小。水手们则开始忙碌地检查船体损伤，修补被海妖触手抽击、毒液腐蚀的船板与阵法符文。
为首那艘灵舟受损最重，船体有多处破损，桅杆折断一根，护罩光芒极其微弱，正在紧急抢修。怒涛号与另一艘情况稍好，护罩基本完好，船体只有些轻微擦伤，阵法运转正常。
船长，一名面色黝黑、留着短须、修为在金丹圆满的壮汉，站在船首高处，声音通过扩音阵法传遍全船：“诸位道友，海妖已退，雾瘴将散！多亏诸位齐心协力，方能击退凶物！请受伤道友前往底层医舱治疗，其余人请勿在甲板久留，以免再生变故！各船加速，尽快驶离此片海域！”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疑惑。显然，他也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规模超出寻常的雾瘴与海妖袭击感到不解。
乘客们陆续返回船舱，议论声在走廊里低低响起。
“真够邪门的！这‘迷魂雾瘴’范围何时变得如此之大？还有那些雾隐海妖，平时见到船队多是远远避开，这次竟敢主动围攻？”
“怕不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们，或者……有人在暗中搞鬼？”
“嘘！慎言！海上之事，诡异莫测，平安就好……”
“方才好像看到一道灰光从我们船侧射入海中，然后就听到一声怪叫，海妖攻势就乱了……”
“我也隐约感觉到了，好像水下有什么东西被击伤了……难道是船上的哪位前辈暗中出手？”
“谁知道呢……这船上卧虎藏龙，少打听为妙。”
林风早已回到自己的乙字三号舱，关闭舱门，隔绝了外界的议论。他盘膝坐于床榻上，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与他毫无关系。
但他的内心，却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蚀星之力……绝不会错。”林风眼神微冷。虽然那偷袭者极其隐晦，且似乎刻意压制了蚀星气息，但那种与摩罗刹、腐渊之眼同源的、令人厌恶的死寂与侵蚀特性，他绝不会认错。
蚀星势力的触角，果然已经伸到了东海！而且，似乎对前往天星群岛（很可能是星痕岛）的船队产生了兴趣。他们是冲着古图残片来的？还是……针对自己？
若是前者，说明蚀星也对“归墟海眼”或其中的某物有图谋，这并不意外，蚀星本就与寂灭、终结有关，归墟海眼作为传说中的万物归宿之地，对他们有吸引力很正常。若是后者……则意味着他在流云仙坊的踪迹可能并未完全摆脱，或者蚀星有某种特殊的追踪手段，能锁定他身上的寂灭本源气息？毕竟，他炼化的龙煞中就含有蚀星寂灭之力，混沌元婴也融合了寂灭特性。
“不论如何，蚀星的出现，意味着星痕岛之行，风险再增。”林风心中警兆更浓。蚀星行事诡秘阴毒，且往往不择手段，比云海盟、玄冥水府这些明面上的争夺者更加难缠。
他仔细回忆刚才那一击的感觉。对方实力不弱，至少是元婴初期，且精擅隐匿与水下行动，若非他有破妄灵瞳与对蚀星气息的敏锐感知，也难以发现。自己那一记“寂灭·潜流”仓促而发，旨在阻截与创伤，未必能将其彻底击杀。对方很可能还活着，甚至可能就在附近窥伺，或者……有同伙。
“需要更加小心了。”林风暗道。接下来的航程，不仅要防备海上的自然风险与其他争夺势力，更要时刻警惕蚀星的暗算。
他调息片刻，恢复刚才出手消耗的些许法力。寂灭指力消耗不大，主要是精神高度集中与破妄灵瞳的持续催动有些耗费心神。
窗外，灰白色的雾瘴终于彻底散去，碧海蓝天重现，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袭击只是一场噩梦。三艘灵舟重新调整好队形，略微改变了些许航向（似乎是为了避开可能残留的风险区域），再次破浪前行，只是速度比之前稍慢，显然更加谨慎。
航程恢复了平静，但船上的氛围却悄然发生了变化。经此一役，乘客之间少了几分初时的疏离与漠然，多了几分同舟共济后的微妙联系，也多了几分彼此审视与猜忌。尤其是几位元婴修士，更是成了众人暗中关注的对象。
白发老道带着弟子，依旧深居简出，但偶尔出现在甲板透气时，会与其他修士温和地点头致意，气质愈发显得仙风道骨，令人心生好感。黑衣剑修则更加沉默寡言，常常独自立于船尾，抱剑眺望海面，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仿佛一块化不开的寒冰。华服妇人则似乎受到了惊吓，除了必要的活动，大多时间待在舱内，由护卫严密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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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能感觉到，有几道隐晦的目光，偶尔会扫过他的舱门方向。可能是对他这个同样独来独往、气息沉凝的元婴修士产生了好奇，也可能是对之前那疑似来自怒涛号的反击有所猜测。他对此并不在意，只要不主动招惹他，他乐得清净。
如此又航行了半日，夕阳西下，海天相接处被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晚餐时分，船上提供了简单的灵食（主要是海鱼和耐储存的灵谷），乘客们大多在各自舱室或甲板指定区域用餐，低声交谈着。
林风也取了食物回到舱内。刚用罢，忽然，舱门外的传讯法阵微微一亮，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林道友，贫道清虚子，冒昧打扰。今日海妖来袭，多亏道友暗中出手，化解危局，贫道代船上诸位同道，特来致谢。”
清虚子？是那位白发老道。他竟察觉到了？还是只是试探？
林风眉头微挑，起身打开舱门。门外，清虚子果然含笑而立，身边并未带着弟子，只有他一人。
“清虚子道长言重了，林某不过自保而已，谈不上出手相助。”林风语气平淡，侧身让开，“道长请进。”
清虚子也不客气，步入舱内，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林风则坐于床沿。
“道友过谦了。”清虚子捋了捋白须，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那潜藏于雾瘴与海妖之后的邪祟气息，阴冷蚀骨，绝非寻常海妖。若非道友那一道精纯凌厉的指力，直击其要害，令其操控紊乱，我等今日恐难善了。贫道虽老眼昏花，对气机感应却还有些自信，那指力中蕴含的寂灭真意，非同小可，绝非船上其他道友所能发出。”
林风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看着清虚子，等待他的下文。这老道看似温和，实则心思细腻，修为也已达元婴中期，不可小觑。
见林风不语，清虚子笑了笑，也不再绕弯子：“贫道此来，一是致谢，二是有一事，想与道友互通有无。”
“哦？愿闻其详。”
“道友此去天星群岛，可是为了那‘星痕岛古图残片’之事？”清虚子直接问道。
林风目光微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道长何以见得？”
清虚子叹道：“近来前往天星群岛的道友，十之八九，皆为此事。贫道观道友气度不凡，修为精深，且独身一人，不似寻常商旅或访友之人。再结合道友方才展露的手段，故有此猜测。”
“道长慧眼。”林风淡淡回应，算是默认。
“既如此，贫道便直言了。”清虚子神色郑重了几分，“贫道并非为古图残片而去，乃是受故友之托，前往天星群岛‘潮音阁’送一封密信，并探查一些关于上古‘星象宗’的旧事。潮音阁与星象宗渊源颇深，对天星群岛诸般秘事知之甚详。”
他顿了顿，继续道：“据贫道所知，此次星痕岛之事，水极深。不仅有明面上的四海商会、玄冥水府、云海盟、天星本土势力，更有一些隐藏在暗处、图谋更大的黑手。今日袭击船队的，很可能便是其中之一。他们的目标，未必仅是古图残片，或许还有更深层的意图，比如……阻止某些人抵达星痕岛，或者削弱前往争夺的力量。”
林风心中微动，这清虚子知道得不少，且似乎有意示好。“道长所言‘更深层的意图’是指？”
清虚子摇头：“具体贫道亦不甚明了。只是隐约感觉，星痕岛之事，或许会成为一个引子，引出某些沉寂已久的因果，甚至……与那传说中的‘归墟海眼’异动有关。潮音阁近期也察觉到天象与海象的异常，故才紧急传讯于贫道故友。”
他看向林风，诚恳道：“道友实力超群，但孤身一人，面对多方角逐，难免势单力薄。贫道虽无争夺残片之心，但抵达天星群岛后，或可与潮音阁故友为道友提供一些便利与情报，助道友更清晰了解局势，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陷阱与危险。作为交换……”
清虚子顿了顿，目光扫过林风：“若道友在星痕岛有所收获，或在探查过程中，发现任何与上古‘星象宗’核心传承，特别是与‘周天星斗大阵’或‘定星盘’炼制之法相关的线索，望能告知贫道或潮音阁。此乃贫道故友所托，亦是潮音阁数百年来之心愿。”
原来是为了星象宗的核心传承线索。这清虚子倒是坦诚，也懂得取舍，不贪图古图残片，只求特定信息，且愿意提前投资，提供帮助。
林风沉吟片刻。与清虚子及他背后的潮音阁建立联系，有利有弊。利在于能获得更详细的本土情报，或许能避开一些坑，更快找到目标；弊在于可能会被卷入潮音阁的因果，且自己的行动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关注。
但权衡之下，利大于弊。他对天星群岛确实陌生，有地头蛇指引，能省去许多麻烦。至于星象宗核心传承线索，若真能得到，告知一二也无妨，反正他主修混沌寂煞之道，星象宗传承对他吸引力有限。
“可以。”林风点头，“若林某有所发现，定会告知道长。至于潮音阁的便利与情报，林某先行谢过。”
清虚子脸上露出笑容：“道友爽快！既如此，你我便算达成约定。抵达碎星港后，贫道会先与潮音阁联络，届时再与道友详谈。”他取出一枚刻有简单云纹的青色玉佩，递给林风，“此乃贫道信物，道友持此玉佩，在碎星港‘听潮轩’出示，自会有人接引。”
林风接过玉佩，入手温润，蕴含一丝平和的水木灵气。“有劳道长。”
清虚子又闲聊了几句海上见闻与修行心得，便起身告辞，言明不再打扰林风静修。
送走清虚子，林风把玩着手中的青色玉佩，眼中若有所思。
潮音阁……星象宗……定星盘……
看来，这天星群岛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古图残片、蚀星黑手、星象宗遗迹、多方势力博弈……种种线索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而星痕岛，正是这张网的第一个关键节点。
他将玉佩收起，再次望向舷窗外。夜色已完全降临，海面漆黑如墨，唯有星光与船上的灯火交相辉映。
距离抵达天星群岛，还有不到两日航程。
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雾散之后，暗潮涌动！击退海妖与蚀星偷袭者后，船上氛围微妙变化。元婴老道清虚子登门拜访，点破林风出手之事，并提出合作：以其背后“潮音阁”情报支持，换取林风可能获得的星象宗核心传承线索。林风应允，初步建立盟友关系。星痕岛争夺背后的复杂网络逐渐显现，航程继续，更多暗流在深海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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