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开始的瞬间,时间的概念对于林玄策而言已然崩解。
三秒,于凡人不过一瞬,于神明可衍化万象,而在此刻,于他却是十万次生与死的轮回叠加。
那十万守关人英灵并非单纯的虚影,他们是烙印在宇宙法则中的不屈意志,是每一代守关人临终前,将毕生修为、记忆、情感乃至对终焉最深刻的理解,尽数燃烧后留下的最后一道执念回响。
此刻,在信火的召唤下,这十万道回响找到了唯一的归宿——林玄策的灵魂。
第一秒,洪流灌入。
林玄策的识海被瞬间撑爆,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强行重塑。
他看见了第一代守关人,在混沌初开的纪元,以自身血肉铸就第一座界壁,抵御虚无的侵蚀;他感受到了第三千七百代守关人,在仙魔大战的废墟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文明被终焉余波吞噬,最终引爆神魂,封堵了裂隙百年的悲怆;他亲历了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代守关人,他的前一任,在星海孤舟中漂流万载,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将终焉密钥送入轮回,只为等待他这个继承者的出现。
十万段人生,十万次死别,十万种绝望与希望交织的情感,如同十万座星系同时在他灵魂深处爆炸。
剧痛早已超越了肉体与精神的极限,化作一种纯粹的“存在”之苦。
他的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色彩,寸寸化为苍茫的银白,那不是衰老,而是承载了万古时光的沉淀,每一根发丝都仿佛是一条凝固的时间长河。
环绕在他手臂上的战灵符文剧烈燃烧,系统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仿佛是在承受着巨大的数据过载:【警告!
宿主灵魂结构正在被强制覆盖……融合率17%……39%……】
外界,终焉中枢之外。
那扇由破碎法则与黑晶骸骨构筑的巨门,在林玄策踏入后本已恢复死寂,此刻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青铜色的光芒自门缝中溢出,与门上黑晶骸骨散发的死气疯狂对冲,激荡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空间涟漪。
“怎么回事?!”妖皇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能感觉到,门内有一股力量正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膨胀,那股气息,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其中蕴含的信火本源,而陌生的,是那股仿佛凌驾于诸天万道之上的、绝对孤高的“神我”意志。
苏青璃心头一紧,反手紧握住仍在轻鸣的青璃剑。
剑身上,那道属于林玄策的信火印记,此刻正变得滚烫,甚至开始灼伤她的手掌。
但她没有松开,反而将自己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渡入剑身,试图维系那一丝脆弱的联系。
透过剑身的共鸣,她模糊地感知到了一片银色的海洋,以及海洋中心那个正在被无尽风暴撕扯、重组的孤独身影。
她的心被狠狠揪住,指甲因用力而嵌入掌心,一字一句地低语:“撑住……林玄策,你说过,火不会灭。”
仙庭战将手持方天画戟,神情凝重如山:“这股力量……已经超出了我们能理解的范畴。他不是在借用力量,他是在……成为力量本身。这种代价,不可想象。”
中枢深渊之内,无面者首次从他的王座上微微欠身。
他那万古不变的黑袍第一次出现了无风自动的猎猎作响,不是因为虚无之风,而是因为对面那股正在疯狂攀升的气势。
他能清晰地“看”到,林玄策的生命形态正在发生质变。
那不再是一个单纯的生灵,而是一个由十万个纪元的守护执念强行熔铸而成的矛盾聚合体。
“燃烧残魂,妄图点亮虚无?”无面者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讥嘲,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衅的漠然,“不过是将无数萤火汇聚一处,以为能与皓月争辉……愚不可及。”
话音未落,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对着林玄策的方向。
那只手苍白、枯槁,没有任何血色,仿佛也是由某种冰冷的晶体构成。
随着他的动作,那扇开启了三成的终焉之门内,喷涌的虚无黑潮骤然凝聚,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虚无巨掌,朝着正在蜕变中的林玄策碾压而下。
这一掌,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蕴含着终结一切的“理”。
法则在它面前退避,因果在它掌纹中崩解,它所过之处,空间并非破碎,而是直接被“抹除”,归于最原始、最彻底的“无”。
这是必杀的一击,旨在将那不稳定的“萤火”在燃至最亮前彻底掐灭。
然而,就在虚无巨掌即将触及林玄策的刹那——
第二秒,降临。
【融合率……72%……91%……】
林玄策那因剧痛而低垂的头颅,在这一刻猛然抬起。
一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瞳孔,取代了原先的漆黑眼眸。
那火焰,色泽深邃如深渊,却又明亮得令人神魂刺痛。
其中没有愤怒,没有痛苦,只有一片绝对的冷静与死寂,仿佛倒映着宇宙走向终焉的最终图景。
“嗡——”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低鸣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只足以抹除神明的虚无巨掌,在这声低鸣中,竟硬生生停滞在了半空,掌缘的虚无之力开始不受控制地逸散、消弭。
无面者那只抬起的手,第一次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他感觉到了。
那不是力量的对抗,而是一种“位格”上的绝对压制。
就好像,他所执掌的“终焉”法则,在对方面前,遇到了一个更高阶、更本源的“定义”。
【融合率……99%……】
系统最后的提示音落下,随即陷入一片死寂。
手臂上的战灵符文彻底融入皮肤之下,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黑戒上的裂痕蔓延至整个戒身,却并未破碎,反而从中透出一种与银发幽瞳同源的、深沉而古老的光华。
第三秒,终结。
时间恢复了流动。
不,是整个终焉中枢的时间,被强行拖入了属于他的节拍。
风停了,黑潮凝固了,就连终焉之门背后那无尽的虚无,似乎也陷入了一瞬的静止。
林玄策,或者说,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存在,缓缓站直了身躯。
他体内的信火与风蚀因果之力并未消失,而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彻底整合、升华,化作了他双瞳中幽焰的燃料。
他感受着体内那十万英灵沉淀下来的磅礴伟力,感受着那份跨越了亿万年的孤独与决绝,一种全新的认知在他心中升起。
守护,不是挣扎。
而是为这即将落幕的宇宙,献上最壮丽的葬歌,并从灰烬中,裁定新的秩序。
银色的长发在他身后无风飘舞,每一根发丝都牵动着一丝崩坏的法则。
他没有看那只停滞在头顶的虚无巨掌,也没有看那扇洞开的终焉之门。
他的目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平静地落在了王座之上,那个代表着“终焉”的无面议长身上。
万籁俱寂中,一道平静得令人心悸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整个深渊。
那声音,借由林玄策的声带发出,却又截然不同,它混合了十万英灵的共鸣,带着万古纪元的沧桑。
“你说的对。”
“守护,的确是一种徒劳。”
“所以……”
银发的身影微微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着无面者的方向,而后,缓缓握紧。
“……由我来终结‘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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