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坠落在石台的瞬间,紫色符纹自落点蔓延而出,如根须般扎入岩层缝隙。我没有睁眼,神念已顺着那道由本源之血凝成的通道,向时间深处沉去。
混沌初开之前,万古寂静。
记忆的第一帧,是无边的虚无。那里没有天地,没有昼夜,只有三千魔神悬浮于混沌之中,各自执掌一道本源法则。我站在其中,紫霄道则环绕周身,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有的狂傲,有的阴沉,有的冷漠如死水。
盘古就站在最前方。
他背对众人,身形万丈,手持开天斧,脊梁笔直如柱。那一日,他宣告要劈开混沌,立地水火风,定乾坤阴阳。话音落下,半数魔神当场暴起,怒斥其逆乱秩序,妄图篡改大道根本。
我也在怒吼的人群中。
可我记得,自己并非出于愤怒。那时我听见一种声音,来自混沌深处的低语,它说:“开天者,非创世,乃毁灭。”那声音蛊惑人心,让我相信盘古所做的一切,是在撕裂混沌母体,将永恒的存在强行割裂为生灭轮回。
于是我认为,我是守护者。
联盟由此而生。以寂灭魔神为首,七十二位魔神结下血誓,要在盘古开天之前将其斩杀。罗睺也在其中,他手持弑神枪,眼中燃烧着贪婪与野心。他们称此战为“护道之战”,宣称要保全混沌不被一人独断。
我握紧了手中的紫霄长枪。
画面一转,战斗爆发。
开天斧挥动的刹那,天地初分,清气上升,浊气下沉。那一击的力量撕裂了混沌结构,也震碎了无数弱小魔神的元神。我们趁机围攻,数十道法则同时轰击盘古后背。他的身体龟裂,鲜血化作星河,洒向四方。
就在他力竭的瞬间,我出手了。
长枪贯穿其后心,紫霄劫雷顺着枪尖涌入他的体内,打断了开天节奏。那一瞬,整个混沌都在颤抖。我以为胜利在望。
但盘古没有倒下。
他缓缓转头,看了一眼我的方向。那一眼,我看不懂。不是仇恨,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悲悯。仿佛他早已知道我会来,也知道这一枪必将落下。
然后他笑了。
下一息,开天斧再次举起,带着残破之躯,硬生生将混沌彻底劈开。天地轰然成型,法则重构,洪荒初现。而我们这些反抗者,尽数被反噬之力震飞,神魂崩裂,坠入乱流。
记忆到这里开始模糊。
画面断裂成碎片,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抹除。我强行推进神念,试图捕捉更多细节。就在这时,一股异样波动从地底传来——那具干枯躯体虽未动作,但其睁开的独眼却微微转动,怨念丝线轻轻震颤,竟顺着血珠建立的连接,向我识海渗透。
我不为所动。
紫霄道则在识海中展开,化作八面光镜,围成一圈,名为“溯光镜阵”。这是以阴阳调和之力构建的记忆回廊,能抵御外邪干扰,也能修复残缺片段。我将注意力集中在三个节点上:联盟缔结之时、刺杀瞬间、战后残局。
第一幕重现。
联盟成立那夜,众魔神齐聚混沌边缘的一座浮岛。寂灭魔神站于高处,宣读血誓契约。他言辞激烈,称盘古为“混沌之癌”,必须清除。当场有十余位魔神犹豫退后,不愿参战。曦和魔神便是其中之一,他临走前看了我一眼,低声说了一句:“你真以为,毁灭就是守护?”
我当时未答。
现在回想,那句话像一根刺,埋进了亿万年后的今天。
第二幕回放。
我再次看到自己持枪刺出的那一瞬。周围魔神的眼神各不相同——罗睺嘴角带笑,似在期待混乱降临;另一位执掌“蚀月道则”的女魔神满脸狂热,仿佛献祭般高呼“终结者当诛”;而寂灭魔神,则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咒文。
那不是祈祷。
那是诅咒仪式的开端。
他们在战斗尚未结束时,就已经为复仇埋下了种子。他们知道可能失败,所以提前立下血契,将自己的怨念封存于法则底层,等待未来某个时刻,借他人之手重启因果。
第三幕浮现。
大战之后,混沌破碎,幸存者四散逃亡。我重伤遁入深处,途中遇见那位执掌“逆命道则”的魔神。他已经只剩半截身躯,漂浮在虚空裂缝中。他看见我,没有愤怒,反而笑了。
他说:“你会活着。因为你该背负的,还不止这一条命。”
接着,他立下血誓:“纵万灵俱灭,亦当借众生之怨,索尔性命。”
我当时以为他是垂死挣扎。
现在我才明白,那是一场布局的起点。
记忆继续深入,我发现了一个被忽略的事实:并非所有魔神都支持围攻盘古。真正推动联盟的,是寂灭、罗睺、逆命三人组成的极端派系。他们利用恐惧与偏执,煽动其余魔神加入。而我之所以参战,不只是因为认同他们的理念,更是因为在开战前夜,受到了一道外来意志的引导。
那道意志来自更远的黑暗——夜魇的气息。
它曾在混沌边缘游荡,以吞噬弱小魔神为生。它不参与任何争斗,只在暗处观察。而在联盟结成的那一夜,它的气息曾短暂出现,附着在几份血誓卷轴之上。
它早就来了。
它一直在等。
这些记忆碎片拼凑起来,终于显现出真相的轮廓:这场针对我的危机,并非单纯的复仇。它是旧日极端派残魂借助怨念网络重新点燃的战火,背后还有夜魇的影子在操控。他们的目的不只是杀我,而是要让洪荒陷入混乱,重现混沌时代的无序之争。
他们要毁掉的,是我的道,更是整个新世界的根基。
我的呼吸依旧平稳,站立的姿态也未改变。但识海中的溯光镜阵已经完成最后一轮推演,所有断裂的记忆都被补全,所有隐藏的动机都被揭露。我不再是那个被动承受诅咒的幸存者。
我是见证者。
也是清算者。
血珠虽已落地,但连接未断。相反,这道由本源之血开辟的通路变得更加清晰。我可以顺着它反向追溯,找到怨念网络的核心节点,甚至直接冲击那具干枯躯体的意识源头。
但我没有立刻行动。
因为我知道,对方也在等这一刻。地底那具躯体睁开的眼睛,并非惊慌,而是确认。它看到我启动追溯,便知道计划正在推进。它们不怕我知道真相,只怕我不知道。
只有当我深陷过往,才会忽略眼前的杀机。
所以现在不能反击。
现在必须思考。
我将所得信息在识海中归类:谁主谋,谁附庸,谁已死透,谁尚存一线。逆命魔神是表象,真正操盘的是那些未曾露面的残魂集合体。罗睺只是棋子,连寂灭也只是执行者。幕后之人,极可能是当年被开天余波震散神智、却未彻底消亡的某位古老存在。
它藏在怨念之后,借众生意志重生。
风再次吹起,带着腐朽的味道。脚下的岩石微微下陷,显露出长时间静立的痕迹。头顶的紫光仍在旋转,如同时间之轮尚未停歇。我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收回神念。
溯光未尽。
因果未清。
我仍立于高崖,双目紧闭,左手垂于身侧,右手悬在胸前,指尖正凝聚第二滴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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