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手掌搭在棺椁边缘，指节分明，皮肤下隐约可见青灰色的血管——那血管中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粘稠如墨的黑雾。
棺中人缓缓坐起。
当他完全显露身形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那张脸，与李晨有七分相似，但更显年轻，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十八岁时的青涩模样。可那双眼睛，却是纯粹的黑，没有眼白，只有深邃如渊的黑暗。他的头发一半雪白，一半漆黑，在混沌星空中无风自动。
“过去身”穿着一身残破的灰色布衣——那正是李家被灭那夜，李晨所穿的衣物。衣襟上，还残留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李晨...”
过去身开口，声音嘶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话。他盯着李晨，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波动。
“你来了。”
李晨握紧开天斧，混沌圣体自行运转，周身浮现灰蒙蒙的光晕。他能感觉到，这具过去身与自己的因果联系极为紧密，紧密到...仿佛真的是另一个自己。
“噬界主宰用我的‘过去’制造了你。”李晨沉声道，“但你不是我。”
“我不是你？”过去身笑了，笑容中带着讥讽，“那我是谁？”
他从棺中站起，踏出一步。脚下虚空生莲，但那莲花是黑色的，花瓣边缘燃烧着幽绿的火焰。
“我是那个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大哥为你挡劫而死的废物。”
“我是那个跪在废墟中，抱着母亲遗物痛哭的无能者。”
“我是那个本该死在那个夜晚，却被灰羽传承救下的...本该死去的人。”
过去身每说一句，身上的气息就暴涨一分。当他说完时，气息已稳定在仙君中期——与李晨此刻的境界完全一致！
“噬界主宰用我毕生最痛苦的记忆，最深的执念，最想抹去的过去，铸成了我。”过去身张开双臂，“它说，只要我杀了你，吞噬你的现在身，我就能成为‘真正的李晨’，回到过去，改写那一夜的历史。”
他眼中流露出疯狂的渴望：“我可以救下父亲，救下大哥，救下整个李家...我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诸天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晨心头。
回到过去，改写历史...救回家人...
这是他从十八岁起，每个深夜最深的渴望。是他踏上修行路最初的动力。是他即使成就仙君，也未曾放下的执念。
“你心动了，对吗？”过去身敏锐地捕捉到李晨眼中一闪而逝的动摇，笑容越发诡异，“你看，我们本就是一体。你有的执念，我都有。你想要的，我也想要。”
“但只有一个能活下来，去实现那个愿望。”
过去身抬手，掌心浮现一柄剑——不是混沌终焉剑，而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那是李晨年少时，父亲李镇南送他的第一柄剑。
“来，杀了我。或者...被我杀。”
话音落，过去身动了。
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几乎是瞬移般出现在李晨面前，锈剑直刺眉心。
这一剑，朴实无华，却蕴含着李晨十八岁时所有的不甘、愤怒、绝望。剑意不是大道法则，而是最纯粹的情绪之力——而这恰恰是混沌之道最难防御的东西。
李晨举斧格挡，斧剑相交。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星空。李晨倒退三步，脸色微变。
不是因为力量不如，而是因为...那一剑的情绪，透过兵器传导，直接冲击他的道心。
他“看到”了那个夜晚：
火光冲天的青峰山，族人临死前的惨叫。父亲李镇南与大哥李昊冲天而起，用身体为他挡下那道漆黑魔光。两人在空中爆发的光华，是他记忆中最璀璨也最刺眼的光。
“晨儿...活下去...”
那是父亲最后的遗言。
“弟弟...跑...”
大哥的声音戛然而止。
然后是他抱着母亲的灰羽遗物，在废墟中嚎啕大哭。血滴在灰羽上，激活传承的瞬间...
“醒来！”识海中，《混沌衍天经》自动运转，第四层的心法如洪钟大吕，震散幻象。
李晨额头渗出冷汗。
好险。过去身的攻击，竟然能引动他的心魔。若非有混沌经护持道心，刚才那一剑就足以让他心神失守。
“看来你还没被执念完全吞噬。”过去身惋惜地摇头，“那就...再来。”
他再次出剑。
这一次，剑势变了。锈剑在空中划出玄奥轨迹，每一剑都引动李晨记忆中的一段痛苦：
十岁时，因无灵根被族中同辈嘲笑欺辱。
十二岁，偷偷修炼武道被发现，父亲叹息的眼神。
十五岁，心仪的女孩被另一个有灵根的天才娶走。
十八岁...灭门之夜。
每一段记忆，都是李晨曾经最不愿回顾的过去。而现在，这些记忆被过去身化作剑意，如同无数根毒刺，扎向他的道心。
“你以为用这些就能动摇我？”李晨怒吼，开天斧爆发出璀璨光芒，“那些过去确实痛苦，但它们也造就了现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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斧光斩出，不再是单纯的力量，而是融合了他从凡人到仙君一路走来的所有感悟。
从下界天玄大陆的青涩少年。
到踏入仙界的浴血厮杀。
到中央天域的扬名立万。
到混沌海中的生死突破。
每一段经历，每一次成长，都化作斧光中的一缕道韵。
斧剑再次碰撞。
这一次，李晨不退反进。斧光斩碎了锈剑上的情绪之力，狠狠劈在过去身肩膀上。
噗嗤——！
黑色血液飞溅。过去身闷哼一声，倒退百丈，肩膀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处，混沌之力与噬界之力疯狂对冲，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有趣...”过去身看着伤口，不仅不怒，反而笑了，“你果然比我想象的强。但...你知道噬界主宰为什么敢用你的过去身来对付你吗？”
他扔掉锈剑，双手结印。
“因为它在我体内，埋下了一枚‘因果炸弹’。”
过去身体内，一股恐怖的能量开始酝酿。那能量与李晨同源，却又被噬界之力污染，形成了极其不稳定的状态。
“只要我死，这枚炸弹就会引爆。”过去身笑容狰狞，“它会顺着你我之间的因果联系，直接炸毁你的过去——不是杀死你，而是抹去你从出生到十八岁那夜的所有存在痕迹。”
“到那时，你还是李晨，但你再也没有父母，没有大哥，没有家族被灭的血仇。你的过去变成一片空白，你的道心...还会完整吗？”
李晨瞳孔骤缩。
这招太毒了。
修行者最重因果。如果过去被抹去，就意味着他这个人存在的根基被动摇。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直接从这个世界上“被遗忘”——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你不能杀我。”过去身一步步走来，“但我会杀你。等我吞噬了你，我会带着你的力量回到过去，改写一切...然后，我会成为真正的‘李晨’，而你，将成为被遗忘的幻影。”
这是真正的死局。
杀，自己过去被抹，道心崩溃。
不杀，被对方吞噬，同样身死道消。
就在李晨陷入两难时，一道银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战场边缘。
是羽轻烟。
她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坚定。时空之心在她眉心缓缓跳动，银眸中时光长河倒映。
“李晨，我有个办法。”她传音道，“时空之心有一式禁术，叫‘斩断因果’。我可以将你与这具过去身之间的因果联系暂时斩断一息。一息之内，杀他，因果炸弹不会波及你。”
“但代价呢？”李晨太了解这种禁术了，能斩断因果的秘法，代价必然巨大。
羽轻烟沉默一瞬，轻声道：“时空之心会破碎，我的时空法则...会永久倒退一个大境界。从此，我可能再也无法触摸时空大道的核心。”
李晨浑身一震。
对一个修士来说，大道倒退比死还难受。尤其是羽轻烟这种将时空之道修炼到圆满的天骄，这等于废了她一半的未来。
“不行。”李晨断然拒绝，“还有其他办法。”
“没有时间了。”羽轻烟看向另一边战场。
焚天麒与裂天猿的战斗已经白热化，两头庞然大物打得星空崩裂。但焚天麒明显处于下风——它被控制三百万年，实力尚未完全恢复。
三头凶兽围攻九首魔神，虽然暂时僵持，但九首魔神的九个头不断喷吐不同属性的攻击，凶兽们防不胜防，身上已添新伤。
敖战等人想帮忙，却被战斗余波震得无法靠近——仙君级的战斗，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而远处，仙宫的九重禁制正在缓缓修复。等禁制完全修复，他们就会被困在仙宫内，直到三百万年后下一次开启。
到那时，灰羽祖地早就陷落了。
“李晨，做决定。”羽轻烟的声音带着决绝，“你救过我，救过我族人。现在，该我还你了。”
过去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加速冲向李晨：“想商量对策？晚了！”
他体内因果炸弹的能量开始暴走，竟是要提前引爆！
千钧一发之际，李晨做出了决定。
但不是让羽轻烟施展禁术。
“我自己来。”
他收起开天斧，闭上了眼睛。
“怎么，放弃抵抗了？”过去身狞笑。
“不。”李晨睁眼，眼中混沌流转，左眼混沌，右眼星辰，“我只是在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过去，确实痛苦。但那也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李晨缓缓道，“父亲和大哥为我而死，是我永远的痛。但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承受这份痛，也不愿他们从我的记忆中消失。”
“因为记住他们，就是我活下去的意义之一。”
他看向过去身，眼神变得清明：“你想抹去我的过去，不是要救我，而是要抹杀‘李晨’这个人存在的根基。而我...不允许。”
李晨双手结印，不是攻击印，而是...自我献祭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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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什么？！”过去身脸色大变。
“你不是说，你是我最痛苦的过去吗？”李晨笑了，“那好，我就承认这一点。我承认你是我的一部分——但只是一部分。”
“而我要做的，不是斩断你，也不是抹杀你。”
“是...融合你。”
话音落，李晨体内，二十一快碎片同时发光。万界祖碑的虚影在他身后浮现，虽然残缺，但那毕竟是诸天万界的核心。
“混沌衍天经第四层...有一式秘术，叫‘斩我明道’。”
“斩去旧我，明见真道。”
“你不是要吞噬我吗？来，我让你吞。”
李晨张开双臂，主动迎向过去身。
过去身体内的因果炸弹已经濒临爆发，但他却被李晨这反常的举动搞懵了。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李晨已经撞入他怀中。
不是攻击。
是拥抱。
“你...”过去身瞳孔骤缩。
“我们本就是一体的。”李晨轻声道，“你是我的过去，是我的执念，是我的痛苦...但也是我的动力，是我的起点，是我之所以成为‘李晨’的原因。”
“所以，回来吧。”
“我们一起...去救父亲和大哥。”
这话如同魔咒，击溃了过去身心防。
他体内的噬界之力疯狂反扑，试图控制这具身体。但李晨体内的混沌圣体与万界祖碑碎片产生共鸣，灰羽血脉自行激活——那是母亲留给他的，监视者一族的血脉。
灰羽对噬界，是天生的克制。
过去身体内的噬界之力开始消退，那枚因果炸弹的能量被万界祖碑虚影强行镇压、炼化。
两具身体，开始融合。
不是吞噬，而是真正的融合。
过去身的记忆、情感、痛苦，全部涌入李晨识海。李晨闷哼一声，七窍渗血，但他咬牙挺住。
这是道心的淬炼。
扛过去，他的道心将再无破绽，真正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圆满境界。扛不过去，就会被过去的痛苦淹没，神魂崩溃。
识海中，一幕幕画面闪过：
父亲教他练剑的耐心。
大哥偷偷给他塞零食的温暖。
母亲抚摸他头发的温柔。
然后...是血与火，是生离死别。
李晨没有抗拒，没有逃避。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如同旁观者，又如同亲历者。
当他看完所有记忆时，泪水无声滑落。
但他笑了。
“谢谢你们...父亲，母亲，大哥。”
“谢谢你们给了我生命，给了我爱，也给了我不屈的理由。”
“现在，该我去完成我们共同的愿望了。”
“杀噬界主宰，护诸天万界。”
“然后...我会找到复活你们的方法——不是回到过去改变历史，而是在未来，用我的方式，让你们归来。”
话音落，融合完成。
过去身消失，全部融入李晨体内。
李晨的气息开始暴涨。
仙君中期...仙君后期！
魂道境界，从魂道境中期，一跃突破至魂道境后期！
他睁开眼，眼中再无迷茫，只有清澈如水的坚定。
而此刻，羽轻烟还保持着准备施展禁术的姿势，眼中满是震惊。
“你...成功了？”
“嗯。”李晨点头，“多谢。但我不能让你付出那么大代价。”
他看向另外两处战场，眼中寒光一闪。
“现在，该清场了。”
他一步踏出，出现在裂天猿背后。
裂天猿正与焚天麒激战，突然感到致命危机，想要回身防御，但已经晚了。
李晨只是简单的一拳。
这一拳，融合了混沌圣体的全部力量，融合了中千世界的世界之力，融合了二十一块碎片的共鸣之力。
拳出，星空寂灭。
裂天猿庞大的身躯，如同破碎的瓷器，寸寸崩裂。它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就被这一拳从存在层面彻底抹去。
仙君中期，一拳秒杀！
九首魔神大惊，九个头颅同时转向李晨：“你...你融合了过去身？！”
“下一个，是你。”
李晨抬手，开天斧自动飞回手中。
“这一斧，叫‘斩因果’。”
斧光亮起。
这一斧，斩的不是肉身，不是神魂，而是...九首魔神与噬界主宰之间的因果联系。
斧光过处，九首魔神体内的噬界之力开始崩解。它九个头颅同时发出惨叫，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分裂、崩溃。
“不——！主宰救我——！”
惨叫戛然而止。
九首魔神，陨落。
两尊仙君级杀手，在李晨突破后，如同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李晨收斧，看向焚天麒等凶兽：“多谢相助。”
焚天麒看着李晨，眼中闪过敬畏：“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仙君后期。”李晨如实道，“但战力...可战仙尊。”
这话让所有人倒吸冷气。
仙君战仙尊？那是传说中才有的越级战斗！
但李晨没有解释。他看向仙宫出口：“禁制还有三个时辰完全修复。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出去。”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急迫：“而且...我感应到，灰羽祖地的危机，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始祖的第六翼...开始黑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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