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长老离开后,病房重新恢复了寂静。
温雅没有立刻沉入归藏界,而是将全部心神集中于掌心那枚“天衍星令”。令牌非金非玉,触感温凉如深夜的星空,表面流转的星辰光点并非装饰,而是某种极其复杂的动态灵纹,每一颗光点的明暗变化都遵循着深奥的规律。
她小心地将一缕神识探入。
瞬间,浩瀚如星海的信息流涌入意识。但与之前接收杂乱数据不同,这些信息被完美地分门别类、加密归档,如同一座井然有序的图书馆。衍算子不仅给了她权限,更给了她一套高效的检索与阅读系统。
温雅首先找到了关于“时晷”的加密信息区。
解密过程需要特定的神识波动频率,这难不倒她。秩序之种的脉动本身就蕴含着极高的规则性,她稍作调整,便模拟出了所需的频率波动。
“咔哒”一声轻响,意识中仿佛有锁被打开。
一段古老、苍凉、带着岁月尘埃气息的信息,缓缓展开:
【天衍密录·甲子卷·第七十九章·时之遗物】
“……上古有器,名曰‘时晷’,非测辰光之器,乃衡时序之珍。据残章断简所载,其形如盘,分阴阳两面,阳面刻‘现在之痕’,阴面印‘过往之影’。持之,可观时空长河之微波,可感岁月褶皱之涟漪。”
“……洪荒劫后,天道初损,时序渐紊。有‘守时一族’,承天命,执‘时晷’,避入‘时尘褶皱’,以身为锚,稳当下之流,以待‘补天者’临。然该族隐没日久,记载湮灭,唯余数语:‘当时序将崩,星晷自鸣,守时者现于褶皱之隙,持晷者当循星鸣而往。’”
“……本宗第七代宗主‘璇玑子’曾于北冥绝地,偶得残破‘星鸣石’一枚,其波动频谱,与推衍中‘时晷’鸣响之理论模型有万分之三吻合。疑为‘时晷’碎片或关联之物。此石现存于宗门‘藏星阁’第七重禁制内,然三百年前,藏星阁遭不明力量侵袭,第七重禁制受损,星鸣石下落……存疑。”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后面似乎还有内容,但被更强大的加密封锁,以温雅目前的修为和星令权限无法打开。
但仅仅是这些,已经让她心潮澎湃。
时晷,守时一族,时尘褶皱,星鸣石……
兄长温羽,自称“时间道标的守护者”,身处“时尘褶皱”。这几乎与记载中的“守时一族”使命完全吻合!难道兄长就是守时一族的末裔?或者,至少是相关者?
而“星鸣石”与“时晷”的关联,以及它曾在藏星阁,后来下落存疑……这提供了寻找兄长下落的另一条潜在线索。如果星鸣石能感应到时晷的“鸣响”,或许能逆向定位兄长所在的“褶皱之隙”?
但天衍宗的藏星阁曾被侵袭,星鸣石下落不明。这背后是否也有离尘阁或黑煞教的黑手?他们也在寻找与时序相关的力量?
温雅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将这部分信息牢牢记住,并打上“SSS级关联权限”标记。然后,她转向衍算子留下的那份关于幽风裂隙的推衍心得玉简。
这份心得更加直接和务实。
衍算子的推衍,同样指向了“幽风裂隙是天道创伤”这个方向。他用了大量天衍宗独有的“气运流转模型”和“空间结构熵值分析”来论证,裂隙的活跃与“世界本源流失速率”呈正相关。离尘阁的阵法,在他看来是在“伤口上撒盐并试图扩大感染”,其核心符文的作用是“瓦解伤口边缘的自我修复倾向,并建立与‘归墟海眼’(推测的混沌源头或天道漏洞)的定向连接”。
更关键的是,衍算子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此裂隙之‘痛’,非仅源于混沌侵蚀,亦源于其自身‘存在’与当前世界时序的‘错位’。”
他推测,幽风裂隙可能是在某个遥远的过去,因一次剧烈的天道损伤(可能与上古大战或第一次天道吞噬危机有关)而产生,但其“时空坐标”并未完全融入当前世界的时序流中,存在某种“滞后”或“扭曲”。这种错位本身就会产生持续的“时空张力”,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不断被撕开。而混沌能量的侵蚀和离尘阁的仪式,是在利用和加剧这种错位。
基于这个猜想,衍算子认为,单纯的秩序净化或暴力封印都难以治本。他设想的“周天星锁”秘法,思路并非硬堵,而是试图以星辰之力为引,在裂隙周围编织一个庞大的“时空稳定场”,强行将裂隙的时空坐标“锚定”回当前世界的时序主流中,减少其错位带来的张力,然后再谈净化或封印。
但这需要海量的星辰之力、对时空法则的极高造诣、以及至少三位精通此道的化神修士长时间维持。以天衍宗目前的处境和同盟的资源,几乎不可能实现。
读到此处,温雅的眼睛亮了。
衍算子的猜想,与她在归藏界内的推论——关于秩序风暴可能与世界自我修复机制产生冲突——不谋而合!只是衍算子从“时空错位”的角度提供了更具体的理论框架。
而“周天星锁”的思路,也给了她启发。既然秩序之力直接用于“缝合”可能有问题,那么是否可以转换思路?不以秩序之力直接对抗混沌或修复伤口,而是用秩序之力来 “搭建一个稳定的手术环境” ,或者 “制造一个精密的‘手术工具’” ,然后再利用更合适的力量(比如……与“时晷”、“守时一族”相关的时序之力?)来进行真正的“修复”?
一个新的、更加复杂但也更具潜力的方案雏形,开始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她没有急于完善它,而是先退出了对星令和玉简的阅读。
因为,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这一次进来的,是带着一身淡淡霜寒与凛冽剑意的凌霄真人。
凌霄真人看起来与离开时并无太大不同,只是眉宇间那抹凝重又深了几分,眼底深处仿佛倒映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景象。他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青色剑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灰色劲装,上面还沾着些许灰黑色的、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的污渍——那是高度浓缩的幽煞之风残留。
“真人。”温雅想要起身,再次被一股柔和但不容抗拒的剑意按回。
凌霄真人走到床边,目光如实质般扫过温雅,似乎在确认她的状态。片刻后,他微微颔首:“恢复得比预想快。看来丹阳的丹药和云璎的治疗没白费。”
“有劳真人和诸位前辈挂心。”温雅道,“不知真人此去侦察,有何发现?”
凌霄真人在墨渊之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衍算子来找过你了?”
温雅心中微凛,知道瞒不过这位化神剑修的感知,坦然点头:“是。衍算子前辈与晚辈交换了一些看法,并给予了天衍星令和一些推衍资料。”
“他倒是舍得下本钱。”凌霄真人语气听不出喜怒,“不过,也好。有些事,由他来说,比老夫来说更合适。”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老夫去了裂隙边缘,最近时,距离那灰黑巨柱不足五十里。”
温雅屏息凝神。那个距离,绝对是死亡禁区。化神修士虽有护身手段,但面对那种规模的混沌喷涌和空间畸变,也绝不好受。
“那里的景象,非亲眼所见,难以想象。”凌霄真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混沌能量不再是简单的喷涌,而是在……‘编织’。以裂隙为中心,无数灰黑色的能量丝线,正在虚空中有规律地穿梭、勾连,逐渐形成一张覆盖方圆数百里的、立体的‘网’。这张网,在缓慢地……‘拉扯’着周围的空间,像是在把裂隙这个‘点’,强行变成一个‘面’,甚至一个‘立体’的入口。”
“离尘阁的那些老鼠,就躲在这张能量网的某些‘节点’上,如同蜘蛛,不断加固和调整着这张网。他们的阵法,与这张能量网是共生关系。我们之前破坏的节点,只是网上的几个小结,很快就被新的能量丝线弥补了。”
温雅立刻抓住了关键:“能量网?拉扯空间?真人,您是否感觉到,这种‘拉扯’,与常规的空间撕裂或扩张,有所不同?”
凌霄真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感觉到了关键。不错,这种‘拉扯’,带着一种诡异的……‘滞后感’和‘回响’。就像你用力扯一张老旧、布满裂痕的皮革,皮革本身在变形,但那些旧裂痕处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甚至浮现出过去被撕裂时的‘影子’。老夫的剑意,在接近那张网时,能清晰地感知到,空间本身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痛苦’和‘错乱’。”
错乱!时空错位!
衍算子的猜想,在凌霄真人的亲身感知中,得到了强有力的佐证!
“还有,”凌霄真人的语气更加凝重,“在那张能量网的最深处,裂隙的核心位置,老夫‘看’到了一样东西。”
他抬起手,指尖剑气凝聚,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但结构异常复杂的立体符文虚影。那符文的核心,是一个不断向内旋转的漩涡,漩涡周围缠绕着无数细小的、仿佛在不断“倒流”或“跳跃”的线条。
“这是……时空锚定符文?!”温雅失声道。她在归藏界储存的、来自守器之族传承的古老符文库中,见过类似结构的记载!那是用于强行将某个物体或区域的时空坐标,固定在特定“时刻”或强行与某个遥远时空点建立联系的禁忌符文!
“你认得?”凌霄真人眼中精光一闪。
“略有耳闻。”温雅谨慎地回答,“此符常用于……稳固濒临崩溃的小世界入口,或进行超远距离、跨时空的召唤仪式。但绘制此符,需要献祭巨量的‘时序本源’,且极不稳定,极易引发时空悖论或乱流。”
“召唤仪式……”凌霄真人重复着这个词,指尖的剑气符文缓缓消散,“看来,离尘阁的目的,比我们想的还要疯狂。他们不是简单地开门,是要‘定位’并‘召唤’某个存在于特定‘时刻’或‘时空状态’下的东西……很可能,就是九幽圣主在某个更强盛时期的‘投影’,甚至是其本体的一部分。”
温雅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让这种召唤完成,哪怕只是部分成功,降临的恐怕都不再是普通的混沌魔物或深渊主宰分身,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恐怖、更接近规则本身的存在。
“所以,真人,”温雅抬起头,目光灼灼,“强攻不可取,技术破解方向也可能错误。我们需要的,可能不是‘对抗’或‘净化’,而是……‘修复时序错位,解除召唤锚点’。”
凌霄真人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着她:“衍算子的‘周天星锁’,你有何看法?”
“思路正确,但实施条件过于苛刻,且主要作用于‘稳定当前’,对‘修复错位’和‘解除锚点’效果可能有限。”温雅快速回答,“晚辈有一个不成熟的新想法,或许可以称之为……‘时空稳态锚与秩序手术刀’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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