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学院的钟楼,在一片死寂的夜色中敲响了十二下。
当——
每一声钟鸣,都像是砸在伊琳娜心口的一记重锤。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那片被星光笼罩的校园。学员们还在沉睡,他们不知道,在那看似平静的星空之上,一张名为“毁灭”的大网正在无声地收紧。
“院长。”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是她的首席助教,一个戴着厚底眼镜、总是唯唯诺诺的年轻女孩,怀里抱着一摞还在散发着油墨味的羊皮纸。
“您要的……关于‘世界之脊’的所有古代文献,我都找来了。”助教的声音在发抖,显然是被伊琳娜之前那副疯魔般的样子吓到了,“还有……您让炼金部紧急调配的‘能量共振仪’,也……也准备好了。”
“放在那儿。”
伊琳娜没有回头。她的目光依然死死地锁在那个悬浮在房间中央的、由魔法投影构成的巨大几何模型上。
那是利安德用命换回来的“钥匙”。
也是法比安留给这个世界的一道……恶毒的谜题。
“这就是那个疯子的杰作吗?”
伊琳娜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根代表着“空间折叠”的虚线。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仿佛那不是光影,而是某种锋利的刀刃。
在结合了利安德传回来的图形后,这个模型终于完整了。
它不是一个简单的门。
它是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甚至有着自我意识的……吞噬体。
“法比安……”
伊琳娜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恨?当然。那个男人为了所谓的真理,差点把整个王国都变成了沃拉克的饲料。敬佩?或许有一点。因为直到这一刻,当她真正看懂了这个模型,她才意识到,那个疯子的智慧,早已超越了这个时代几百年。
“笔记。”
伊琳娜突然转身,抓起桌上那本已经被翻得卷边的《法比安笔记》。
“这里……还有这里……”
她的手指在发黄的纸页上飞快划过,指甲几乎划破纸张。
“不对劲。”
“如果按照这个模型,沃拉克不仅仅是钥匙。”伊琳娜的瞳孔猛地收缩,“它是锁。它是门。它甚至……是门后的那个世界本身。”
“什么意思?”助教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一脸茫然。
“你看这个参数。”
伊琳娜指着第137页角落里,一行用极细的笔触写下的、几乎看不清的公式:
Ω = ∞ - 1
“无穷减一。”伊琳娜的声音开始颤抖,“这是什么意思?在数学上,无穷减一还是无穷。这是废话。”
“但如果……”伊琳娜猛地抓起羽毛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圆,然后又在圆里画了一个缺口,“如果这里的‘无穷’,指的不是数值,而是……完整性呢?”
助教还是不懂,但她看到了院长眼中那种濒临崩溃的恐惧。
“法比安想造神。”
伊琳娜扔掉笔,墨水溅在她的长袍上,像是一朵朵黑色的花,“他根本不是想打开通往虚空的门。他是想创造一个能容纳虚空的容器。”
“沃拉克……就是那个容器。”
“他想把虚空……装进瓶子里。”
轰隆!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紫色的闪电。那不是自然界的雷电,那是魔力乱流撕裂大气层的声音。
伊琳娜猛地扑到窗前。
只见北方的天际,原本漆黑的夜空,此刻竟泛起了一层诡异的紫红色。那颜色像极了伤口发炎时的淤血,正在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正常的星空。
“开始了。”
伊琳娜的手紧紧抓着窗框,指节发白,“德雷克动手了。他在给那个‘容器’充能。”
“可是……沃拉克已经死了啊!”助教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容器碎了,充能有什么用?”
“碎了?”
伊琳娜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如果你打碎了一个瓶子,瓶子里的水会去哪?”
助教愣住了:“流……流到地上?”
“没错。”
伊琳娜指着脚下的大地。
“流到地上。”
“沃拉克死了,但它的本质——那种能吞噬、同化一切的‘奥术淤泥’,并没有消失。它回归了大地,变成了尘埃,变成了水,变成了……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法比安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伊琳娜重新拿起笔记,翻到了最后一页。那一页只有一句话,用鲜血般的红墨水写着:
‘死亡不是终结,是扩散。’
“我们都错了。”
伊琳娜感到一阵窒息,“我们以为杀死了沃拉克,其实是帮它完成了最后一步进化。我们把它……种进了世界里。”
“现在,整个艾瑞亚大陆,就是那个容器。”
“而德雷克……”
伊琳娜看向北方那片越来越浓的紫光。
“他正在把虚空的火种,扔进这片洒满了火油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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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
世界之脊,半山腰。
风雪已经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这里的温度低到了极点,连魔力护盾都会被冻裂。
莉娜走在最前面。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时不时会停下来,用那把奇特的匕首在旁边的冰壁上敲击几下。
叮、叮、当。
清脆的敲击声在风雪中传出很远。
“停。”
莉娜突然举起手。
身后的德雷克停下脚步,他身后的混沌大军也随之静止。那一瞬间,整座雪山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怎么了?”
德雷克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路断了?”
“路没断。”
莉娜指了指前方一块看起来毫无异样的平地,“但如果再往前走一步,你的脑袋就会搬家。”
“哦?”
德雷克饶有兴致地走上前,“这里有什么?我看不到任何魔力波动。”
“因为这不是魔法。”
莉娜弯下腰,从雪地里捡起一块石头,轻轻向前抛去。
嗖!
石头刚刚飞过那片平地上空,毫无征兆地,空气中突然闪过几道比头发丝还细的银光。
啪嗒。
那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在半空中被切成了十几块整齐的小碎块,散落在雪地上。
“高频振动丝。”
莉娜冷冷地解释道,“古代守山人留下的物理机关。它们用一种特殊的金属拉成丝,绷紧在空气中。因为太细,肉眼看不见;因为没有魔力,魔法侦测不到。”
“只要碰到,连骨头都能切开。”
德雷克看着地上的碎石,吹了个口哨。
“有点意思。看来这帮老古董也不是只会念经。”
他转过头,看着莉娜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欣赏——或者说,是看着一件好用工具的满意。
“做得好。继续。”
莉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绕开了那片区域,带着队伍继续向上攀登。
越往上走,路越险。
那些古代机关也越来越阴毒。有藏在冰层下的重力塌陷井,有会喷射液态魔导火的石像鬼,甚至还有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最后自己跳下悬崖的“迷魂风”。
但在莉娜这把“活钥匙”的带领下,德雷克的大军竟然奇迹般地避开了所有死路。
终于。
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
他们登上了世界之脊的顶峰。
这里是一片巨大的、平坦得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平台。在平台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祭坛。
祭坛由一整块黑色的陨石雕刻而成,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而在祭坛的中心,悬浮着一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那是“世界之心”。
它是透明的,像是一块巨大的钻石。在它的内部,可以看到无数条光带在流动,那是整个艾瑞亚大陆的地脉缩影。
但现在,那颗心脏正在流血。
因为断风谷和其他几个节点的崩塌,那些光带正在迅速黯淡、断裂。原本纯净的“心跳”声,此刻听起来像是某种濒死的喘息。
“终于……见到了。”
德雷克走到祭坛前,伸出手,想要触摸那颗心脏。他的眼中满是狂热,那是信徒见到了神明的表情。
“别碰它!”
莉娜突然大喊一声,“那是纯粹的能量体!你的手会废掉的!”
德雷克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转过头,看着莉娜,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关心我?”
“我只是不想失去我的船票。”莉娜冷冷地回答,“如果你死了,谁带我走?”
“哈哈哈哈……”
德雷克大笑起来。他收回手,从腰间解下那个装着混沌遗物的皮囊。
“放心,影子女士。我比任何人都惜命。”
他打开皮囊。
一股令人作呕的、仿佛腐烂尸体般的黑气瞬间涌了出来。在那团黑气中,包裹着一块不规则的、散发着暗紫色光芒的晶体。
那是法比安当年实验失败后,从虚空裂缝里掉出来的唯一一块碎片。
也是打开大门的“火种”。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德雷克举起那块晶体,对着莉娜晃了晃。
“这是法比安那个老东西一辈子都没想通的真理。”
“他说沃拉克是钥匙,其实他错了。”
德雷克的眼神变得疯狂。
“钥匙从来都不是什么生物,也不是什么魔法。”
“钥匙……是‘不兼容’。”
“不兼容?”莉娜皱眉。
“就像把水倒进滚烫的油锅里。”
德雷克指着祭坛上的世界之心。
“这是纯粹的秩序。是这个世界最稳定的法则。”
他又指了指手中的晶体。
“而这是纯粹的混乱。是虚空的法则。”
“当这两种绝对不兼容的东西,被强行按在一起的时候……”
德雷克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砰。”
他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规则会崩塌。空间会破碎。现实会被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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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门就开了。”
莉娜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这个疯子。
他不是要开门。他是要制造一场宇宙级别的“短路”。
“准备好了吗,我的观众们?”
德雷克没有注意到莉娜的小动作。他转身面向那支混沌大军,张开双臂,像是在指挥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让我们来听听……”
“世界碎裂的声音!”
他猛地举起晶体,就要向着世界之心砸去。
就在这时。
咻!
一道金色的流光,如同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了漫天的风雪。
那是剑气。
是一道蕴含着无尽怒火、足以斩断山岳的辉煌剑气。
铛!!
德雷克手中的晶体被这道剑气狠狠击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祭坛的台阶上。
晶体脱手而出,在冰面上滑出老远,最后停在了莉娜的脚边。
“谁?!”
德雷克从地上爬起来,半边身子都被震麻了。他怒吼着看向剑气飞来的方向。
风雪中。
一个身影缓缓走来。
他穿着那身标志性的、已经被鲜血和尘土染黑的圣骑士铠甲。手里提着那柄名为“光耀”的长剑。
他的呼吸很重,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他的身上挂满了冰渣,脸上全是冻伤。
但他依然站得笔直。
像是一座永远不会倒下的丰碑。
“德雷克。”
凯兰·光铸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眸子里,燃烧着比太阳还要炽热的火焰。
“这场闹剧……”
“该收场了。”
……
莉娜低头,看着脚边那块散发着紫光的晶体。
又抬头,看着那个满身是伤、却依然挡在世界面前的男人。
她的手,慢慢伸向了那块晶体。
在这个决定世界命运的十字路口。
这把断了刃的匕首。
终于要做出她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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