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云星海的余烬尚未散尽,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在阳城的茶楼酒肆间悄然铺开。
观海楼顶层雅间,熏香袅袅。
张仪端坐于紫檀木案前,指尖轻叩茶盏边缘,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他对面坐着三位身着各色道袍的修士——琉璃宗外务长老慕云舟、天机宗执事长老赵无为、丹霞宗副宗主赤霞子。
这三宗,是三十六仙宗中少数至今未明确表态参战的中立派。
“三位道友请茶。”张仪抬手示意,神色从容,“此茶采自我大夏南境‘云雾峰’,经三昧真火轻焙,辅以朝露冲泡,最能静心凝神。”
慕云舟浅啜一口,微微颔首:“茶是好茶,只是如今扶摇天域烽火连天,再好的茶,品起来也难免染上三分焦灼。”
“慕长老此言差矣。”张仪轻笑,“正因烽火连天,才更需静心品茶,方能看清——哪些火该烧,哪些火该灭。”
赵无为抬眼:“张先生此言何意?”
张仪不答,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轻轻推至案中央。
玉简自行展开,投射出一幅立体的星图。星图上清晰标注着积云星海的位置,以及近日来被摧毁的七处关键节点——丰饶星、丙三矿星、三支运输舰队、两处军械工坊、一处丹药集散地。
每一处节点旁,都附有简单的留影画面:冲天的火光、崩塌的仓库、飘散的物资、以及那支神出鬼没的银色飞舟舰队。
“这是……”赤霞子瞳孔微缩。
“五朝联军过去七日的后勤损失简报。”张仪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据黑冰台初步估算,被毁物资总值,约等于琉光仙朝三百年的国库收入。”
雅间内一片死寂。
三位长老盯着那幅星图,脸色变幻不定。他们都是各自宗门的高层,自然明白“后勤崩溃”对千万大军意味着什么。
“吾朝灵显王率三千飞虎军,在积云星海来去自如。”张仪继续道,“五朝联军派了三位真仙、二十万精锐回防追剿,至今连飞虎军的影子都没摸到。”
他顿了顿,又取出第二枚玉简:
“另据可靠消息,因后勤压力,五朝已暗中抽调兵力回援。昊炎仙朝撤走两个精锐军团,万灵仙朝撤回三十万妖兽大军,琉光、苍月、曜天亦各有动作。如今前线所谓的‘联军’,早已名存实亡——各怀鬼胎,各自为战罢了。”
玉简展开,是四道从不同战场撤回的部队行军路线图,时间、规模、番号一清二楚。
“张先生为何将这些告知我等?”慕云舟沉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因为大夏希望与诸位——做朋友。”张仪直视三人,“而非敌人。”
“朋友?”赵无为冷笑,“大夏如今四面楚歌,拿什么与我们做朋友?”
“拿这个。”
张仪第三枚玉简取出。
这一次,投射出的是一份契约草案——以仙道誓言为约束,以大夏九鼎国运为担保的《互不侵犯暨资源通商条约》。条约中详细列出了大夏愿意向签约宗门开放的部分资源:新发现的“玄铁矿脉”三成开采权、“东海星砂”的独家贸易权、以及未来百年内,大夏境内所有秘境探索名额的优先分配权。
条件之优厚,让三位长老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大夏如今确实四面受敌。”张仪缓缓道,“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真正的朋友。那些见风使舵、趁火打劫的‘盟友’,我大夏——一个不要。”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北方那片血色天幕笼罩的方向:
“三位道友可以慢慢考虑。但张仪有一言相赠——”
“雪中送炭,远胜锦上添花。”
“待我大夏撑过此劫,今日赠炭者,他日必以国士报之。”
话音落,他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留下三位长老对坐无言,盯着案上三枚玉简,久久沉默。
张仪刚出观海楼,苏秦的传讯便到了。
“琉璃宗、天机宗、丹霞宗已初步动摇,三日内必有答复。另,极光剑宗与玄月宗矛盾激化,昨日在‘断剑谷’发生小规模冲突,双方各死伤百余人。”
“知道了。”张仪回讯,“继续煽风,但注意分寸——别真让他们打起来。”
“放心,火候我懂。”
关闭传讯,张仪登上停在街角的马车。车内,贾诩正闭目养神,见他进来,睁眼问道:“如何?”
“种子已种下。”张仪坐下,“接下来,就看它们何时发芽了。”
贾诩点头:“黑冰台来报,万兽宗、紫霄神宗、玄冥宫等十二宗,已暗中联络,准备联合向五朝施压,要求重新分配战后利益——他们怀疑五朝在密约中,将最肥美的部分私吞了。”
“好事。”张仪嘴角勾起冷笑,“让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让三十六仙宗彻底分裂,形成‘亲五朝派’‘亲大夏派’‘中立骑墙派’三股势力。”
“武安君那边压力很大。”贾诩话锋一转,“四朝虽撤走部分兵力,但主力尚在。四位太乙轮流出手,他虽能勉强周旋,但麾下将士伤亡日增。”
张仪沉默片刻,缓缓道:“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大夏需要时间,让灵显王彻底瘫痪敌军后勤,让三十六仙宗内部分化,让陛下……突破。”
“突破?”贾诩眼神一凝。
“陛下闭关已七日。”张仪低声道,“管相说,陛下体内《至尊天帝经》正在冲击瓶颈。若能成,大夏将再多一位能正面抗衡太乙的战力。”
贾诩深吸一口气:“难怪武安君要死守边境,寸步不退……他是在为陛下争取时间。”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缓缓行驶,窗外传来阳城百姓的生活喧嚣——孩童的嬉笑,商贩的叫卖,茶馆的说书声。这些声音与万里之外的厮杀呐喊,形成了诡异而悲壮的和鸣。
“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这僵持的局面——”张仪望向窗外,轻声道,“再久一点。”
北境,新筑的镇北关。
关墙是以法术催生的玄铁岩混合战死者骨灰浇筑而成,高三百丈,厚五十丈,表面刻满了防御符文与杀戮阵图。关外百里,大地焦黑,尸骸堆积如山,连野草都不再生长。
白起独立关楼。
他今日未着白衣,换上了一身暗红色的战甲。甲胄表面布满刀剑划痕与法术灼痕,左肩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昨日与星溟仙子交手时留下的。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星光,是太乙法则侵蚀的痕迹,连九转还魂丹都无法愈合。
但他握剑的手,依旧稳。
下方关墙内,十万大夏军正在轮换休整。伤兵被抬下城墙,新兵补上岗位,工匠在修复破损的阵法节点,医官穿梭在营帐间救治伤员。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草药混合的气味。
“武安君。”关羽走上关楼,他左臂缠着绷带,脸色因失血而略显苍白,“东段第七烽火台阵法过载,需三个时辰修复。在此期间,那段城墙防御会削弱三成。”
“知道了。”白起没有回头,“让赵云带五千弓弩手去补防,再调三百枚‘爆裂符’过去。若敌军来攻,不必守城——放他们上来,然后引爆符箓。”
关羽一怔,随即明白这是要“以空间换杀伤”的残酷战术,点头领命而去。
白起继续望着关外。
血色天幕在他头顶缓缓旋转,与远方那片属于星溟仙子的“星海沉渊”领域隐隐对峙。这两日,四位太乙轮流出战——星溟仙子主攻东线,驭天尊者骚扰南境,月无痕在西境渗透,镇海尊者封锁东海。
白起只能依仗长城防线与麾下士卒凝聚的“兵道云煞”,四处救火,勉力周旋。
他的实力,确实早已不复巅峰。
初降临之时,他是真正的杀神,一念可令天地变色,一剑可斩百万生灵。但受嬴幽修为限制,他依旧只是真仙境。
起初不过是动用了手段,将一部分杀道之力存留,但毕竟杯水车薪。
真仙对太乙,本是蝼蚁与巨龙的差距。
但他不是普通的真仙。
他是白起。
是凝聚了华夏千年兵道杀伐之气,以屠城灭国铸就道心的——武安君。
“兵道云煞,起。”
白起轻声念诵,右手虚按关墙。
刹那间,关墙内外十万大夏军同时感到心头一热。他们身上那些或深或浅的伤口,开始渗出淡红色的雾气。雾气升腾,汇聚到白起掌心,凝成一柄长达百丈的血色巨剑。
剑身由纯粹的杀伐意志与兵道煞气构成,表面浮现出无数将士浴血奋战的虚影。
这是十万大夏军的战意集合。
也是白起能与太乙周旋的——唯一依仗。
“又来了。”
白起抬眼,望向东方。
天际尽头,星海沉渊的领域再度扩张,亿万星辰虚影如潮水般向镇北关涌来。星溟仙子显然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要趁他伤势未愈,一举击破这道防线。
“传令,全军戒备。”
白起握紧血色巨剑,一步踏出关楼,悬于半空。
暗红战甲在星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星溟。”他声音平静,却传遍百里,“今日,你想留下多少星辉卫的性命?”
星海之中,传来一声清冷的冷哼:
“狂妄。”
星光如瀑,轰然砸落!
战斗从午后持续到深夜。
镇北关东段城墙塌了三次,又被大夏军用血肉与法术强行修补了三次。关外堆积的星辉卫尸体,已垒成了一道新的“尸墙”。
白起与星溟仙子在空中交手数百回合。
每一次碰撞,血色巨剑便黯淡一分,他肩头的伤口便崩裂一次。到第五百七十回合时,巨剑彻底碎裂,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后退,险些从空中坠落。
但星溟仙子也不好过。
她本命星轨被血色煞气侵蚀,出现了三道细微裂痕。麾下星辉卫伤亡超过三万,却连城墙都未能彻底突破。
“撤。”
星溟仙子终于下令。
星光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东方天际。
白起缓缓落回关楼,以剑拄地,才勉强站稳。关羽、赵云等人冲上来欲扶,却被他抬手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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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他抹去嘴角血迹,看向东方,“她伤得比我重。”
众人这才注意到,白起左肩那道伤口边缘的星光,不知何时已消散了大半。而星溟仙子退走时,星空领域收缩的速度明显迟滞——那是本命法则受损的迹象。
“武安君……”赵云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白起打断他,“为何不避其锋芒,为何要死守这道关。”
他转身,望向关内那些相互搀扶的伤兵,望向更远处阳城的方向:
“因为大夏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鲜血换来的。”
“今日退一里,明日就要退百里。今日失一关,明日就要失一国。”
“我白起此生,从未——”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
“让过一寸山河。”
话音落,关墙内外,十万将士齐声嘶吼:
“死守镇北关!寸土不让!”
声浪如雷,震碎夜空乌云。
白起缓缓坐倒在关楼台阶上,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血色天幕在他头顶缓缓旋转,吞吐着战场上尚未散尽的杀伐之气,修补着他受损的道基。
他知道,明日,驭天尊者会来。
后日,月无痕会来。
大后日,镇海尊者会来。
这场血腥的拉锯战,还将持续很久,很久。
但正如张仪所说——
大夏需要的,就是时间。
阳城,宸乾宫密室。
嬴幽盘膝而坐,周身九鼎虚影环绕,体内《至尊天帝经》正以惊人的速度运转。地仙瓶颈已出现裂痕,天仙之门——即将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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