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寒宫主殿的大门缓缓开启，寒风卷着雪花涌入，吹动殿内的长明灯火。
裴雨涵端坐在高台的冰玉莲座上，一身雪白宫装，神色清冷。
她今日未佩长剑，只在腰间系了一枚在此刻显得有些突兀的玉佩。
台下，寒宫弟子分列两旁。
左侧为首的是大师兄沐风，一身青衣，背负长剑，面容肃穆。
右侧是二师兄炎阳，手里拿着那本从不离身的册子。三师姐凌雪站在炎阳身旁，正偷偷冲着站在大殿中央的林霖挤眉弄眼。
林霖穿着一身崭新的灰色弟子服，跪在蒲团上。
“吉时已到。”
执事弟子高声唱喏，“新弟子林霖，行拜师礼。”
林霖直起身，双手交叠，正要叩首。
“且慢。”
一道冷硬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仪式。
沐风从队列中迈出一步，走到大殿中央，先向裴雨涵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看向林霖，目光如炬。
裴雨涵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颤。
来了。
沐风看着林霖，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师尊乃寒宫之主，日理万机，哪有空闲教导你这些筑基的基础？若是事事都要师尊亲力亲为，还要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何用？”
说罢，他转身向着高台一拱手，朗声道：“师尊，从今天起，小师弟的早课和入门修炼，便由弟子沐风全权负责。弟子定会严加管教，不让他堕了寒宫的威名。”
大殿内一片安静。
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甚至沐风说话时那微微扬起的下巴，都与昨日林霖在偏殿中模仿的一模一样。
裴雨涵看着台下的大弟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
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皓腕，指尖捏着一道繁复的法诀。
“准。”
这一字吐出，并非是对沐风的回应，而是法术的敕令。
嗡——
大殿内的空气产生了一丝肉眼难以察觉的涟漪。
殿外飞舞的雪花突然悬停在半空，长明灯的火焰不再跳动。
【水月梦境大法】。
这是寒宫至高的幻术，能以施术者的灵力构建一方虚幻时空，阵中人会由于思维被加速，感觉度过了漫长的岁月，而外界不过弹指一瞬。
裴雨涵要亲眼看看，接下来的这“七天”，是否真的如林霖所言。
阵法发动的瞬间，沐风、炎阳、凌雪，以及在场所有弟子的眼神瞬间变得茫然，随即又恢复了清明。
在他们的感知中，时间开始正常流动。
……
第一日。
演武场上寒风凛冽。
沐风扔给林霖一本《太上感应篇》，冷声道：“背熟它，感应气感。日落前若无气感，不许吃饭。”
林霖盘膝坐在雪地里，一直坐到深夜，身体冻得发紫，却始终没有那一丝热流出现。
沐风站在远处看着，眉头紧锁，最后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第三日。
林霖依然在打坐。
炎阳路过，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自言自语道：“经脉堵塞程度百分之九十，资质评级：下下等。建议转修外家横练功夫。”
凌雪蹲在一旁，用树枝戳了戳地上的雪：“小师弟，你要不要试试吃点灵果？也许是饿的呢？”
第五日。
沐风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
他在早课上当众点名批评林霖：“心浮气躁，坐立不安。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何谈修仙？”
林霖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调整姿势，继续在那死寂的丹田中寻找那一丝不存在的灵气。
高台之上，现实中的裴雨涵看着这一切。
她在梦境中只是一个旁观者。她看着林霖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看着他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看着沐风的脸色越来越黑。
一切都在按照剧本推进，分毫不差。
第七日。
傍晚，残阳如血。
演武场上只剩下林霖一人。
沐风大步走来，脚步声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格外沉重。
他在林霖面前站定，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让他失望透顶的小师弟，眼中满是不屑与厌烦。
“七天了。”
沐风摇了摇头，声音冰冷，“整整七天。就算是山下的砍柴童子，七天时间也能感应到气感了。而你……连门都没摸到。”
裴雨涵坐在高台上，呼吸几乎停滞。
这句话，和林霖昨日说的一字不差。
紧接着，沐风蹲下身，凑近林霖。
裴雨涵能清晰地看到沐风眼角的皱纹和林霖脸上疲惫的神情。
沐风压低了声音：“林霖，我真不知道师尊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我劝你还是趁早滚下山去。寒宫不养废物，更不需要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骗子来玷污师尊的名声。”
林霖抬起头。
七天的不眠不休，让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但他没有愤怒，没有羞愧，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有一种看透了结局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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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声音沙哑：“师兄教训的是。但我不会走。”
“你……”
沐风显然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林霖还敢顶嘴，被气笑了，站起身来大袖一挥：“好，那我就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拂袖而去，背影决绝。
裴雨涵的手死死抓着座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真的。
全是真的。
哪怕是在这由她掌控的梦境里，人性的走向依然精准得令人发指。
就在沐风离开后不久，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回廊拐角处溜了出来。
是炎阳和凌雪。
凌雪依然扎着那个双马尾，显得古灵精怪。
炎阳走到林霖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
林霖接过，打开。
热气腾腾，是一个白面馒头。
炎阳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大师兄那个人就是嘴硬心软，你别往心里去。来，吃点东西。修炼这种事急不来的，有些人就是大器晚成嘛。”
凌雪也凑了过来，蹲在林霖面前，眨巴着大眼睛：“是啊是啊，小师弟你别听外面那些人瞎说。我觉得你肯定能行的！毕竟……毕竟你是师尊亲自选中的人嘛！”
林霖拿着那个馒头。
他抬起头，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那是现实中裴雨涵所在的位置。
虽然在梦境里他看不到裴雨涵，但他脸上的表情，那种温暖、怀念、感动的神色，和昨日在偏殿叙述时完全重合。
“谢谢师兄师姐。”
林霖低下头，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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