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原本是工坊的一间储藏室，现在被临时清理出来。墙壁上的奥术照明符文散发着冷白的光，照在铁匠巴隆粗犷的脸上，也照在房间中央被绑在石椅上的那个人身上。
那是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脸色苍白，左肩包裹着渗血的绷带——那是艾莉娅侦查小队在腐骨峡谷外围伏击时留下的箭伤。他穿着内衬的锁甲，外衣被剥下，放在一旁的桌上。深灰色的布料，银线绣成的鹰抓月纹章，确凿无疑地表明了他的身份：银月城卫队，中尉衔。
林越坐在男人对面，手里把玩着那块从峡谷边缘找到的破碎布料。“名字，军籍编号，所属部队，任务内容。”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工坊深处吹来的冷风。
男人抿着嘴，眼神里混合着疼痛、屈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他显然没料到，在这个被视为“诅咒废土”的地方，会遭遇如此干净利落的伏击，更没想到会被带进这样一个明显具有古代文明痕迹的地下设施。
“你不会得到任何——”男人刚开口，林越就抬起了手。
“巴隆。”
铁匠上前一步，从旁边的火盆里拿起一根烧红的细铁钎。没有威胁，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让那暗红的光芒和热量靠近男人的脸颊。
汗珠瞬间从男人额头渗出。“银月城卫队，第七边防侦察中队，中尉，卡洛·维恩。”他语速很快，“军籍编号：SEVEN-SCoUT-0417。”
“任务内容。”
“……常规边境巡逻，评估深渊裂隙近期异常活跃的影响范围。”卡洛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根铁钎。
林越拿起桌上从男人身上搜出的几件东西：一个军用指南针，一本地图手册，一小袋银币，还有一个黑色的、约拇指大小的棱柱体水晶。他将水晶举到灯光下，水晶内部有极其细微的符文流光一闪而逝。
“那是什么？”卡洛眼神一紧。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林越将水晶递给旁边的格鲁姆。地精工程师早就迫不及待，立刻用放大镜和几个小工具检测起来。
“个人物品而已。”卡洛试图保持镇定。
“个人物品？”格鲁姆头也不抬，嗤笑一声，“深度加密的奥术记录水晶，银月城法师塔三级管制物资。里面至少有三层防破解符文，强行读取会触发自毁。一个边防中尉的‘个人物品’可真高档。”
卡洛的脸色更白了。
林越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卡洛中尉，让我们坦诚点。你们不是来‘评估’的。你们在腐骨峡谷做了什么？那头‘掘墓者’，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在执行任务时遭遇了魔物袭击，我的小队被打散了，我侥幸逃脱——”卡洛的声音在林越平静的注视下越来越小。
“你的小队？腐骨峡谷边缘只有你一个人的新鲜痕迹和血迹。你的‘小队’是在更早之前就消失了吧？在你发现峡谷里的东西之后？”林越缓缓说道，“让我猜猜。第七边防侦察中队，我记得你们的驻地应该在银月城西北方向，距离这里有足足两百公里。什么样的‘常规巡逻’需要跑这么远，恰好来到这个即将诞生深渊领主的地方？”
卡洛的呼吸变得粗重。
“你不说也没关系。”林越靠回椅背，“格鲁姆，能破解这个水晶吗？”
“需要时间，而且需要工坊智能核心的帮助来模拟解密能量频率。强行破解的话，成功率不到一成，而且肯定会触发自毁。”
“那就先收好。巴隆，把他带下去，单独关押，伤口处理一下，别让他死了。”林越站起身，“他的价值不止于此。银月城发现自己的一名中尉在敏感区域失踪，总会有点反应的。我们等着看。”
卡洛被带下去时，回头看了一眼林越，眼神复杂，恐惧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丝别的东西，像是……怜悯？
林越捕捉到了那个眼神，心头疑云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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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傍晚。林越坐在老宅的书房里，对面是视频通话窗口里的陈博士。老人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锐利。
“小林，你要的东西，有眉目了，但问题也不少。”陈博士开门见山，“我那学生的精密加工厂，可以接下高精度零件的活儿，用你提供的图纸和那种特殊合金材料。但是，他问你要加工的是什么，尤其是那个带螺旋凹槽的锥形金属体，还有那些要求纳米级精度、特定角度和光洁度的内壁符文槽……这明显不是普通机械零件。”
林越早有准备：“陈老，您可以告诉他，这是某类高能物理实验装置的聚焦部件原型，涉及新型能量引导技术。具体的应用场景签署了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作为补偿，加工费用我可以付市场价的三倍，全部预付，走海外账户。如果他担心，我可以先提供一部分那种特殊合金作为抵押。”
屏幕上的陈博士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小林，我不是在探听你的秘密。我是担心你卷进一些……危险的事情里。你提供的那些合金样本，我悄悄找材料学的老朋友看了，他的结论是：从未见过的晶体结构，物理性能离谱，比重极高，硬度和预估的韧性数据都是梦幻级别的。这根本不是现代工业能造出来的东西，更像是……实验室里理论上存在，但无法稳定合成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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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它们很珍贵，也很有说服力，不是吗？”林越平静地回答，“陈老，请相信我。我需要这些零件去解决一个……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不是比喻，是真的生存。这件事结束后，我会把更多的‘特殊样本’和研究成果交给您，它们的价值，可能会远超您的想象。”
又是一阵沉默。陈博士揉了揉眉心：“炸药的事情，我无能为力。国内对这东西的管控是红线。但是……如果你需要高能爆破效果，或许可以考虑其他路径。比如，某些采矿或建筑工程中使用的‘静态膨胀剂’，通过化学膨胀力无声破碎岩石，虽然速度慢，但力量集中。或者，高温铝热剂，燃烧温度极高，能熔化钢铁。这些虽然也受管制，但比高爆炸药的渠道……稍微多一点缝隙。我可以给你几个名字，你自己判断风险。”
林越心中一动。铝热剂！这东西他听说过，燃烧时能产生超过2500摄氏度的高温，确实足以熔穿大多数金属。如果将其与符文破甲弹结合呢？先由金属射流击穿甲壳，再灌入高温铝热剂持续烧蚀内部……或许可行。
“感谢您，陈老。静态膨胀剂和铝热剂的渠道信息，请您发给我。另外，加工厂那边，就拜托您牵线了。我会把更详细的图纸和第一批材料传送过去。”
结束通话后，林越立刻开始搜索铝热剂的配方和制备方法。原理并不复杂，主要需要铝粉和金属氧化物（如氧化铁）。铝粉不难弄，氧化铁更是常见。关键在于配比、颗粒度和引燃方式。他需要一种可靠的、能够承受发射冲击并在命中后准确引燃的装置。
时间，他需要时间。但“掘墓者”不会等他。
他整理好铝热剂相关资料，连同修改后的破甲弹设计图（增加了内部空腔和延时引信设计），一起发给了陈博士。然后，他背起另一个准备好的背包，里面装满了采购到的物资：高纯度铝粉、几种金属氧化物粉末、小型精密电子点火器、耐高温陶瓷容器样品，还有几大包高热量军粮和净水片。
正准备启动穿梭，手机又震动了。是一个加密信息，来自他之前联系过的黑市掮客。
“林先生，您打听的‘银月城’信息，有点边角料。最近那边边境不太平，有几个贵族家族私下招募了不少好手，装备精良，但行动很隐秘，不像官方行为。另外，银月城法师塔大概半年前，有一个高级研究小组‘意外’丢失了一批古代遗物研究资料，内部调查了一阵，后来不了了之。丢的东西据说和‘边境封印’有关。就这些，费用老规矩。”
银月城贵族私兵？古代遗物研究资料？边境封印？
林越将这些碎片信息记在脑中。看来，银月城内部的暗流，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这不仅仅是对农庄或工坊的觊觎，可能涉及更深层的秘密。
他没有回复，直接删除了信息。然后，握住口袋里的地契钥匙，集中精神。
蓝色的光门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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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瑟兰，工坊，时间是他离开后的两小时。
格鲁姆像疯了一样扑在工作台上，周围散落着图纸、工具、还有几块被切割成不同形状的瑟银合金。艾莉娅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林越带回的新资料，快速翻译解释着。
“铝热剂……高温燃烧……持续烧蚀……”格鲁姆眼睛发光，“天才！不，是疯狂的组合！物理穿透加持续能量伤害！但问题在于如何让它在弹体穿透后，在正确的位置起爆，并且保证燃烧剂能灌进去……”
他抓起激光雕刻机，又看了看旁边一块已经蚀刻了简易符文阵列的瑟银板。“引导符文没问题，用大人带回的这个‘激光笔’，精度虽然不如古代奥术刻刀，但勉强能达到要求。关键是起爆控制系统……我们没有精密的奥术触发器，物理撞针的可靠性在高速冲击下……”
“用这个试试。”林越的声音响起。他走进工作间，将几个小型电子点火器和耐高温陶瓷小管放在桌上。“地球的电子点火，可以预设延时，精度很高。陶瓷管可以封装铝热剂，作为次级装药。”
格鲁姆一把抓起点火器：“这么小？能量从哪里来？”
“内置微型电池，可以维持很久。但我们需要测试，它在穿越魔能环境和高冲击下会不会失效。”林越看向艾莉娅，“根系节点的位置找到了吗？”
艾莉娅点头，但表情凝重：“找到了，在农庄东边两公里的一处乱石坡下。但是……大人，您最好亲自去看看。那里的情况，有点奇怪。”
片刻后，林越、艾莉娅、格鲁姆和两名护卫来到了乱石坡。这里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石头多了些，植被稀少。但林越一戴上“根系共鸣指环”，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地面之下，仿佛有巨大的、散发着翡翠色光芒的脉络在缓缓搏动。它们从农庄方向延伸过来，在这里汇聚成一个复杂的、如同心脏般的节点。光芒并不强烈，甚至有些暗淡，但那种磅礴的生命力与秩序感，与周围环境中弥漫的混乱魔能截然不同。
然而，在这个翡翠节点的边缘，缠绕着一些黑色的、如同血管或藤蔓的异物。它们深深地扎进节点内部，像是在汲取养分，又像是在污染。黑色藤蔓本身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紫光，与深渊裂隙的能量如出一辙。
“这是……”林越感到戒指传来的微微刺痛感。
“根系被侵蚀了。”格鲁姆趴在地上，用一个侦测魔器扫描着，“这些黑色的是‘魔化根须’，深渊能量渗透进世界树根系后催生出的畸变体。它们在窃取节点的能量，同时将魔能反向灌注进去。如果不处理，这个节点迟早会完全魔化，到时候不仅无法为我们提供能量，反而可能成为深渊入侵的跳板。”
“能清除吗？”
“很难。它们已经和真正的根系纠缠在一起了，强行切割会伤及根本。”格鲁姆摇头，“可能需要纯净的世界树能量或者高阶自然魔法来净化。我们都没有。”
林越蹲下身，徒手挖开一点泥土，触碰那散发着微光的翡翠色根系。一瞬间，一股温暖、宏大但又充满悲伤的情绪涌入他的脑海。那不是语言，而是直接的感受：疲惫、坚守、被侵蚀的痛苦，以及……一丝微弱的期待。
期待着他的到来。
他仿佛听到了古老根系的低语，破碎的画面闪过：参天的巨树笼罩世界，生机盎然；天空破裂，紫色的裂痕出现；巨树燃烧、崩塌，根系深埋地下，成为抵抗侵蚀的最后防线；一代又一代的继承者来到这里，点亮微光，又相继熄灭……
“大人？”艾莉娅担忧地扶住他。
林越收回手，深吸一口气。“我没事。这个节点还能用吗？如果我们要引导能量攻击的话。”
“可以用，但输出不稳定，而且可能掺杂魔能，影响攻击的纯度和效果。”格鲁姆计算着，“成功率可能会比核心预估的更低，风险更高。”
林越看着那被黑色根须缠绕的翡翠光芒，做出了决定。
“尝试与它沟通。”
“什么？”格鲁姆和艾莉娅都愣住了。
“我说，尝试与这个节点沟通。用共鸣指环，用我们的意念。”林越的目光坚定，“它不是死物。它在抵抗，在痛苦。也许……我们能告诉它我们的意图，获得它的主动配合，而不是强行抽取。”
这个想法很大胆，甚至有些匪夷所思。但在林越触碰到根系的那一刻，他相信这是可能的。
他再次将手按在裸露的翡翠根系上，屏息凝神，通过戒指，将自己的意念缓缓传递过去：危机、敌人、计划、需要帮助……以及，承诺。
承诺清除那些黑色的侵蚀，承诺守护这片土地。
起初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根系本身缓慢的能量脉动。但渐渐地，那脉动似乎有了一丝变化，与他心跳的节奏隐隐契合。缠绕在节点上的黑色根须，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
翡翠色的光芒，似乎明亮了那么一丝。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气喘吁吁地从农庄方向跑来：“大人！雷蒙队长派我通知您，磐石镇方向来了三个人！自称是银月城的使者，要求立刻见您！”
林越眼神一凛。来得真快。
他站起身，对艾莉娅和格鲁姆说：“你们继续这里的工作，尝试沟通，同时准备引导阵列的基础材料。我去会会这些‘使者’。”
他看了一眼地下那明暗交替的翡翠光芒，低声道：“坚持住。援军……马上就来了。”
然后，他转身，朝着农庄方向大步走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布满乱石和隐约光芒的土地上。
第368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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