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祥云仙鹤，跨越了虚幻与真实的界限，如同一根淬了寒冰的钢针，精准无误地刺入苏纤纤的识海。
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如同看待蝼蚁般的漠然。
那是一种她熟悉到骨子里的感觉。
在青云宗后山，她通过金乌印记“看”到的那个追杀者，就是这种眼神。
一瞬间，苏纤-纤的后心窜起一股凉气，仿佛整个人被浸入了隆冬的冰湖，连血液都快要凝固。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青岚剑的剑柄，剑柄冰凉的触感，才让她混乱的心神稍稍安定了一分。
“天哪……那是什么地方？仙境吗？”李默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撼与向往，他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我们……我们是走到神仙住的地方了吗？”
他被眼前那壮丽的景象彻底吸引，那连绵的黑色山脉，那琼楼玉宇，尤其是那座高耸入云的古碑，散发着无穷的吸引力，仿佛在召唤着所有求道者。
“不对劲。”陈九的声音低沉沙哑，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油滑的眼睛，此刻眯成了一条缝，闪烁着警惕的光芒，“老子在沙漠里混了半辈子，海市蜃楼见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没一个像今天这么邪乎的。”
他指着那片幻景：“你们看，那仙鹤的影子，落在山上了。真正的海市蜃楼，只是光的折射，是平面的，绝不会有这么立体的光影。”
林清雪没有说话，但她原本放松的姿态已经消失，右手按在剑柄上，周身灵力缓缓流转，清冷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只有苏纤纤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海市蜃楼。
那道目光，就是冲着她来的。
这片看似美好的仙境，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古碑……古碑就在那里！”李默忽然激动地喊了一声，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心神，竟然抬脚就朝着那片幻景的方向走去，“我们快过去！机缘就在眼前！”
“站住！”陈九一把拉住他，力气大得让李默一个趔趄。
“你干什么拉我！？”李默回头，脸上带着一丝不解和薄怒，“陈九，你没看到吗？那是古碑啊！我们千辛万苦不就是为了它吗？”
“你小子是昏了头了！”陈九骂了一句，指着他的眼睛，“你看看你自己的眼睛！都快冒红光了！那是幻象，是会吸人魂魄的玩意儿！”
苏纤纤看过去，果然发现李默的瞳孔深处，映着那片仙境的倒影，还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狂热的红光。
不只是李默，就连她自己，在看到那古碑的瞬间，心底也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那是源于系统，源于她对探寻真相的渴望，被这幻象无限放大了。
“这东西会迷惑心智，把人心里最想要的东西给照出来，然后引你过去，等你的精气神被吸干了，就成了沙子里的一具干尸。”陈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都守住心神，别去看它！这八成是某个上古留下来的迷魂阵，被地气搅动，显化出来了！”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李默的头上。李默打了个哆嗦，眼中的红光稍稍褪去，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
苏纤纤却知道，陈九只说对了一半。
这是一个阵法没错，但绝不是什么无人操控的死阵。那道充满恶意的目光，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方在用这幻象，筛选，或者说，在“钓”她。
苏纤-纤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片诱人的景象。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识海中，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影随形，不断撩拨着她的心神，放大着她的欲望与恐惧。
【快去吧，古碑就在眼前，拿到了它，你就能知道系统的一切……】
【你的朋友们都在等你，你不能让他们失望……】
【墨渊也在等你，变得更强，才能与他并肩而立……】
一道道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句句都戳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苏-纤纤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知道自己快要抵挡不住了。这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攻击，比任何刀剑都要凶险。
就在她心神将要失守的刹那，一丝冰凉的触感从她腰间传来。
是骨纹玉。
那枚在枯骨洞中得到的、滴血认主过的玉石，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清凉的气息，如同炎炎夏日里的一缕清风，让她混乱的脑子为之一清。
对，骨纹玉！
苏纤纤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恢复了清明。
她不再迟疑，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枚通体温润，刻着繁复纹路的骨纹玉。
玉石入手，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们都退后！”苏纤纤低喝一声。
林清雪和陈九立刻拉着还有些恍惚的李默，退到了她身后。
苏纤纤深吸一口气，将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缓缓注入手中的骨纹玉。
随着灵力的注入，那枚原本朴实无华的玉石，表面的纹路一根根亮了起来，发出柔和而不刺眼的白光。一股纯净、古朴、仿佛能勘破一切虚妄的气息，从玉石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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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纤纤能感觉到，远处的幻象，似乎因为骨纹玉的激活而产生了一丝不稳的波动。
那片仙境宫殿的轮廓，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有用！
苏纤纤精神一振，她将骨纹玉举到胸前，神念高度集中，沉声喝道：“破！”
“嗡——”
骨纹玉光芒大盛，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光晕，以她为中心，如同一圈涟漪，向着四周猛地扩散开去。
光晕所过之处，空气中那些扭曲燥热的气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
当那圈光晕触碰到远方那片“仙境”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巍峨的黑色山脉，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剧烈地扭曲、晃动起来。琼楼玉宇在光晕中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飞舞的光点。那些盘旋飞舞的仙鹤，发出一声声无声的哀鸣，最终消散成一缕缕青烟。
最后，只剩下那座顶天立地的古碑。
它在白光中坚持了数息，碑身上那模糊的刻痕仿佛活了过来，不断流转，似乎在抵抗着骨纹玉的力量。
但最终，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叹息，巨大的石碑也轰然解体，化作最纯粹的光与沙，被狂风卷起，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道一直锁定着苏纤纤的冰冷目光，也随着幻象的破碎，彻底消失了。
风沙依旧，烈日当空。
眼前，又恢复了那片一望无际的、死寂荒凉的沙海。
仿佛刚才那片壮丽的仙家景象，真的只是一场梦。
“噗通”一声，李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
陈九也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嘟囔道：“乖乖，好厉害的迷魂阵，差点就着了道，跑去给仙女当看门狗了。”
林清雪走到苏纤纤身边，看了一眼她手中光芒已经黯淡下去的骨纹玉，又看了看她略显苍白的脸，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苏纤纤摇了摇头，将骨纹玉收起，“消耗了点灵力而已。”
她没有说出那道目光的存在。这件事，解释起来太麻烦，而且只会徒增同伴的恐慌。但她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他们与玄煞、柳如烟之间的暗斗，已经变成了与那个更恐怖的“追杀者”的正面交锋。
对方，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在等着她了。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李默缓过神来，声音还有些发颤。
“还能是什么，催命符呗。”陈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以后在沙漠里看到这种不该出现的好东西，别用眼睛看，用脑子想！天上掉馅饼的事，十有八九都带毒。”
他走到苏纤纤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她：“你那块玉佩是什么宝贝？竟然能破这种上古迷阵？”
“偶然得之的一件破阵法器罢了。”苏纤纤随口解释道。
陈九撇了撇嘴，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江湖规矩，刨根问底是大忌。
经过这场惊魂，队伍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每个人都清楚，他们已经踏入了一片真正意义上的禁区。
短暂休整后，四人再次上路。
有了海市蜃楼的前车之鉴，他们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按照地图的指引，他们又行进了大半日。傍晚时分，当太阳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血色时，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注的“古阵遗址”的外围。
刚一踏入这片区域，一股截然不同的感觉便笼罩了所有人。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变得粘稠而沉重，像凝固的胶水，让人的每一次呼吸都感到费力。
四周的灵气，也变得混乱不堪，它们不再是温顺的、可以被吸纳入体的能量，反而像一群受惊的野马，狂躁地冲撞着，让人的经脉都隐隐作痛。
“就是这里了。”陈九停下脚步，他从行囊里拿出一个古旧的罗盘，罗盘上的指针疯狂地旋转着，根本无法稳定下来，“这里的地脉和灵气，全都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给扭曲了。前面的阵法，是个活的。”
苏纤纤抬头望去。
只见前方的沙地之上，不再是单调的黄色。一道道巨大的、深邃的刻痕，如同被巨人用手指划过一般，遍布在方圆数里的地面上。这些刻痕构成了某种玄奥而又残破的图样，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心神不宁。
在那些巨大刻痕的边缘，散落着一些残破的石柱。石柱早已被风沙侵蚀得不成样子，但上面依旧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非人非兽的诡异浮雕。
一股苍凉、古老、不祥的气息，从这片遗址的深处，缓缓弥漫开来。
而在那片遗址的最中心，一座小山般的巨大山谷，静静地卧在那里。那里就是落日谷。
谷口被浓郁的、灰蒙蒙的雾气所笼罩，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苏纤纤脑海中，金乌印记的灼热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知道，金乌最后消失的地方，就在那片迷雾笼罩的山谷之内。
而那块记载着系统秘密的古碑，也同样在那里。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如同鬼魅一般，从不远处的一座沙丘后，缓缓现身。
当先一人，正是脸色阴沉的玄煞。
而在他身旁，柳如烟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上，正挂着一抹得意的、恶毒的笑容。
“苏纤纤，我们又见面了。”柳如烟的声音尖锐而刺耳，“没想到吧，我们比你们，先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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