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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 土地,生一切怨念

    韩爌晚上睡在御马监厢房。

    首辅的唯一舒坦之处,就是不用半夜爬起来开朝会。

    太阳都出来了,韩爌在房间吃面喝茶。

    吃饱喝足、提提腰带,准备继续看舆图。

    出门看到宣城伯在正堂的大椅中,抱胸低头,桌上的油灯还亮着。

    不会坐了一夜吧。

    韩爌迈步进门,宣城伯感觉视线变暗,缓缓抬头。

    两眼血红,把韩爌吓了一跳。

    “伯爷,没必要,活人别让尿憋死。”

    宣城伯一口吹灭灯,拿桌上的冷茶喝两口,沙哑说道,“还是官场在谋划。”

    韩爌一愣,“你好像说了句废话。”

    “回京之前,三弟说过,他动土地的那一刻,就是与天下为敌,上位者无法顾及所有人,无法改变所有人,只能做选择,为了未来,百万、千万都值得,恶心又无奈。”

    韩爌点点头,“老夫明白,谁也不可能让世间突然俯首,谁也不可能让世间顿悟,总得挣扎一下,总得鲜血宣告。”

    “西北边患突然出现,按时间上说,太早了,来不及串联,必定是江南还未收尾的时候,就有人猜到结局,开始行动了。”

    韩爌眨眨眼,“伯爷,咱想歪了吧?西北边患,不是右军都督府控制吗?英国公在宣大吃肉,定国公在西北喝粥。”

    宣城伯摇摇头,“朱希忠拥有超越英国公的声望,导致勋贵不稳,立刻被勋贵集体打压,逼死三代人。

    定国公会跟随英国公,不可能单独拥有武权,这是越界,也是勋贵内部的禁忌,英国公让你拥有,你才能拥有,否则就是僭越。”

    韩爌震惊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么…依旧有人在串联,依旧是文武在联动,就在京城。”

    韩爌沉默片刻,在地下来回踱步。

    宣城伯再次抱胸低头,闭目凝思。

    卫时泰定位了方向,如何筛选京官,隐约认为是土地,但也没具体思路。

    韩爌溜达一会,迈步走了,老油条可以筛选。

    到文华殿值房落座。

    阁臣上值,都得来打个招呼。

    顾秉谦刚刚进门,韩爌就问道,“益庵,你是昆山人,顾氏乃当地望族,被少保砍掉多少田产?”

    顾秉谦一愣,“蒲城公,下官家里十几亩田,与大顾没关系,少保砍无可砍。”

    韩爌认为他撒谎,有点恼火,“顾秉谦,你是昆党骨干,党魁顾天埈之下第二人,昆党与宣党并非本府人,与东林斗的挺热闹,万历三十九年京察,昆宣两党一败涂地,大多灰溜溜滚蛋,留下的改易,或加入东林,或加入浙党,现在又加入阉党。”

    顾秉谦脸颊抽抽,没有搭话的欲望,老子就这样,你他娘不也是扭来扭去。

    韩爌被他的神色气笑了,“顾秉谦,你家里就十几亩田?那你哪来的银子娶妾室?哪来的银子给儿子大手大脚?”

    公房安静几息,顾秉谦脸色搵怒,“蒲城公是要杀下官立威吗?”

    看来这孙子真没田产,纯贪墨的人,玩的太低阶。

    韩爌懒得解释,起身到门口,“来人,去把十三府籍贯所有留京的官员请到文华殿,七品开始,老夫与大伙说说话。”

    内阁属官立刻去通知人,韩爌又交代亲随,去叫宣城伯和魏忠贤,扭头到大值房等候。

    大明中枢衙门自仁宣起,七品及以上实职大约580-620人,勋戚武官大约900人,加上八品、九品差官,虚衔、挂衔,总数大约2500。

    官场渐渐用‘京官三千’来虚指概括,对应皇帝的‘嫔妃三千’。

    这是天朝上国的一个自称,本来没什么特别意义,韩爌等待期间,翻阅名册,很快发现了区别。

    南臣越来越少了,少了一半。

    这不是好现象,江浙独占四成,乃大明常例。

    南臣退出朝堂后,并未由江浙籍官员补充,说明他们在放弃朝堂,在与朝堂顶牛。

    现在京官的籍贯很分散,韩爌对魏忠贤的控制微微蹙眉。

    自以为是,想的太简单了。

    治理党争,控制人数不对,控制籍贯更是瞎扯。

    不承认别人的能力和见识,本身就是无能狭隘。

    宣党昆党才十来个人,并非本府籍贯,靠的是师生、同年关系,照样有声势。

    西党同样不过两手之数。

    韩爌琢磨期间,魏忠贤和宣城伯来了,值房坐着几名高官,房檐下站着一圈。

    宣城伯抱胸靠门,没有说话,魏忠贤倒是问了一句,韩爌只说等等。

    不管人有没有到齐,文华殿等了一个时辰。

    巳时中,韩爌站在大值房门口,对院内百人训话。

    “诸位,今日说点实在话,老夫是东林,又被人称呼西党,这些不重要,关键是做事,做官都是为了封妻荫子、光宗耀祖,此外都是扯淡。

    老夫确实由少保举荐做首辅,可能很多人默认老夫是卫党,不好意思,少保不削组党,咱不是卫党,咱还是陛下的臣子。

    韩某估计,诸位对少保改革有很多微词,入京也不见有人谈论,这不好,有什么话说出来,咱才能好好做事。

    你们不说,韩某也不能认为你们支持,十三府如今不在中枢控制中,却在陛下监管之中,诸位也使用十三府税银做事,不可能切割。

    既然有好处,肯定也有坏处,有人吃亏了,有人被忽视了,有人含冤,都免不了,现在,大家都说说,一句话就可以,韩某听听实话,咱们解决芥蒂,好好做事。”

    韩爌絮絮叨叨反复说,没有一人附和。

    等了几息,韩爌轻笑一声,“好吧,老夫单独与诸位解释,咱们先从吃亏的开始,谁上奏夸赞少保羲皇在世?”

    场面安静几息,走出来十六个人。

    韩爌向旁边虚请,“诸位先休息,谁赞同给少保立生祠?包括没有上奏之人。”

    又出来五个。

    “谁家里没有损失任何田产?”

    停顿片刻,出来三十多人。

    瞬间留下一半人。

    韩爌笑了,“都是熟人,有东林老伙计,有昆党、宣党、浙党老朋友。大伙都改门庭了吗?”

    御史周宗建突然出列,“蒲城公,此言不妥,朝政艰难,吾辈岂能退缩。”

    韩爌点点头,“季侯说的有理,你四十四岁了吧?曾祖乃尚书周用公,也是大族之后,娶妻申氏侄孙女、妾室宋氏、俞氏,均为大族之后,不知季侯家里被削了多少田?”

    “蒲城公此言何意?”

    “坦诚聊天嘛,韩某家里的田也保不住,季侯没有被问罪,那就没有官司,怕什么。”

    “是啊,没惹官司,杨涟还是削去家里三万亩田,罪名竟然是来源不清,何其荒唐的莫须有罪名。”

    “韩某若是季侯,此刻应该感激,因为少保没有追究申氏姻亲。”

    “哼,他一定要追究,马上追究,夷三族就行。”

    “哈哈…”韩爌大笑一声,“诸位,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家里被削万亩田以上的出来,其他人改天再聊,毕竟韩某只有一张嘴。”

    出来三十多人,留下的人很尴尬,其中一人哈哈一笑,“蒲城公,咱被削了六千亩,白扔了?”

    韩爌摆摆手,“当然不能白扔,杨涟一定给了结论,怨气谁都有,韩某也心疼家里的地,以后肯定保不住,咱们聊点真心话,既然有人着急,剩下的诸位,愿意聊的留下,无所谓的话,咱改天再聊。”

    没有人退后,哪能不在乎田产。

    韩爌点点头,“好吧,魏公公,麻烦尚膳监准备五十人饭菜,韩某与宣城伯请诸位到皇城聊聊改革,大伙提提建议。”

    这话说的好,你不能一句话没有,该给补偿了,五十人齐齐拱手,“蒲城公气量非凡。”

    韩爌向宣城伯使了个眼色,老夫骗出来了,接下来如何筛选,看你发挥了,肯定在这些人里面。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