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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章 所凭者证也,而证须入众心

    刘孔昭的基础思维还是差一点点。

    卫时觉会武断杀藩王,不会武断杀南勋。

    不是实力的问题,更不是胆气的问题。

    南勋拖着很多人心,大江水师只是一部分。

    还有南京军户、凤阳军户、海防军户、无数佃户。

    轻易杀人,百姓不会说什么,内心难免疏远。

    无数人的疏远,最终是给自己制造麻烦。

    既然人心存在变化,那就可以逆转。

    把麻烦变为实力,才是做大事的方式。

    百姓嚎两嗓子,卫时觉依旧不可能现身。

    力量需要酝酿,需要夯实。

    昨天百姓在巡抚衙门吼半天,今天开始有组织了。

    互相之间找到债主,一个债主一群百姓。

    把巡抚衙门挤得水泄不通,高呼少保做主,连滚银子的人也少了很多。

    码头在不停卸粮,西郊的粮也开始慢慢入城。

    有些粮受潮,一石只需要两钱,但每户限购一斗。

    这么便宜的粮,给了百姓聚集的时间和底气。

    整个苏州吼了一天,沸反盈天,卫时觉再不出现,好像要起事了。

    三月二十九。

    巡抚衙门出现了一个光头。

    孙普铮一脸庄重,“阿弥陀佛,贫僧罪孽深重,为大家作证。”

    哇,好人啊,不对,圣僧啊。

    百姓高呼圣僧,忘了这家伙也是帮凶。

    孙普铮站衙门口台阶摆手,“贫僧熟知大明律,愿为百姓伸冤,但少保回避,皆因你我之错,既然少保一时无法返回,大伙不如互相说说冤屈,贫僧判断一下,咱们可以做什么。”

    百姓没懂什么意思,孙普铮无奈,“咱们不审案,就是说句心里话,说说这些年,士族老爷们,是怎么占了你们的地,害了你们的命!”

    话音刚落,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有人想抬头,又怯生生地缩了回去。

    孙普铮见状,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两个禁卫笑呵呵扶着一个老汉,慢慢到台阶,“老丈别害怕,俺们也想听听,少保回来一定主持公道。”

    老汉姓王,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实人。

    他一到台阶,腿就抖个不停,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士兵,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青天圣人,草民的地…没了啊!”

    这一声捅破窗户纸,聚集的百姓啜泣起来,哭声越来越响,渐渐连成一片。

    哭声给了王老汉勇气,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涌出了泪水,指着南边,那片地如今被董氏圈着,种着水稻,可这稻子,却和他王家再无半点关系。

    “十年前,咱家有二十亩水田,那是祖宗五代人,刨了五辈子土,才攒下的家业。那年他们突然把水渠断了,咱去修渠,董家说是他的田,地里有庄稼,不准路过,官府也不管。

    咱惹不起,稀里糊涂信了,水田颗粒无收,咱去董家借粮,想着熬过灾年就还。管家欺负咱不识字,签押高利。”

    王老汉顿了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咱寻思着,咬咬牙总能还上。可谁知道,董家早有预谋!

    转年开春,咱刚凑够了粮,想去还债,却说借的不是粮,是银子,一斗粮折五两银子,一斗还三斗,利滚利下来,二十亩地还不够抵利息!

    俺不依,他们就叫了家丁,把咱绑了,往死里打!儿子儿媳去拦,被他们一脚踹在肚子上,儿媳孩子没了,人也疯了!”

    王老汉捶着胸口,号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台下的百姓也跟着哭,有人骂道,“断水断粮,侵吞田产,士族卑鄙,官府黑心!不得好死!”

    孙普铮抬手示意安静,沉声道,“董家占你田地,害你儿孙,可有凭证?”

    王老汉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借据,递了上去,借据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分明是管家逼着他按的手印,上面的数额,早已不是当初的一斗粮。

    孙普铮接过借据,高高举起,朗声道,“大家伙儿都看看!这就是士族老爷们的嘴脸!他们制造人祸,巧取豪夺,官场还互相吹捧,十足伪君子,贫僧官小,不听就会被同僚打死。

    士族把你们的活命田,变成了他们的私产!你们饿肚子的时候,他们在府里山珍海味;你们冻死街头的时候,他们在暖阁里听曲看戏!”

    台下的怒火被点燃了,一个汉子猛地站起身,扯开嗓子喊,“圣僧慈悲!咱要说话!咱是湖边周家庄的周二!俺爹是被申举人害死的!”

    周二冲上台阶,脸上却带着一道长长的疤痕,看着狰狞,

    “俺家有十亩旱地,与申举人田产相邻,想低价买,俺爹不肯。他就说俺爹通教匪!夜里把俺家围了!

    俺爹说他冤枉,他们就把俺爹吊在树上打,打断了三根肋骨!最后硬是给俺爹按了个通匪的罪名,砍了头!

    俺爹死了之后,他们就把俺家的地占了!俺娘气不过,一头撞死在申家的田地里!俺当时才十五岁,被他们打得半死,扔到了乱葬岗!失去民籍,无奈躲钱氏商号,一年到头做工,做不完的工,人如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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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二朝着孙普铮磕头,“圣僧!请您给咱做主啊!小人不懂大明律,这些士族老爷,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他们的田,哪一寸不是用乡亲血!”

    “对!都是豺狼!”

    “还俺们的地!”

    “杀了这些狗官!”

    台下的百姓再也忍不住了,他们挥舞着手里的木牌,嘶吼着,怒骂着,积压了数十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有人冲上台,控诉着自家的冤屈:李家的女儿被士族抢去做妾,不堪受辱,投河自尽;赵家的儿子被诬陷偷了东家的东西,被打断了腿,从此成了残废;孙家的田地被强行霸占,一家人逃荒在外,饿死了一半…

    一桩桩,一件件,桩桩件件,都是血泪斑斑的事实。

    孙普铮站在台上,听着这些控诉,拳头越攥越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有点害怕了。

    “诸位父老乡亲!今日所言,桩桩属实!少保已经给你们机会了啊,功名者无职无俸,废里老乡老断事权,宗法不得干涉民事,胥吏入官衙正籍,不得在本县公干…

    少保都说了要清理冤案,你们还认乡老、里老,还认胥吏,没人支持少保,他总不能用大军杀人吧。”

    百姓安静片刻,个个捶足顿胸,“是咱胆小,是咱错听谣言,请少保主持公道。”

    “请少保!请圣人!”

    孙普铮摆摆手,“乡亲们,少保看水患去了,一时半会不可能回来,等他回来,士族又与南勋勾结,制造证据了。”

    “天杀的狗东西,就知道欺负乡邻。”

    孙普铮深吸一口气,朗声大吼,“乡亲们,少保会支持咱们伸冤,但咱们也要自己给自己争取啊。

    贫僧可以作证,大家所言属实,你们也能互相作证属实,那士族就已经是罪人了,虽然只有少保能定罪,但咱们可以自己动手。

    《大明律》曰:常人遇盗贼、大逆等现犯,可擒获送官;常人捕获盗贼,赏银20两;强盗5名以上、窃盗10名以上,可授官,不足则折算赏银。罪人持杖拒捕,捕者格杀无罪。”

    百姓瞬间安静,齐齐看向旁边的士兵。

    禁卫们摇摇手,“俺们不是苦主,没法插手,缉拿捕盗,少保也会赞一声义士。”

    百姓瞬间兴奋大吼,“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震天的吼声,冲破了云霄,全城回荡。

    孙普铮大吼,“别杀人,别打砸啊,咱们占理,咱们有《大明律》,要公道,要正义,要祖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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