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剑不再响。
林战还站着，左手拄着那柄从土里拔出的断剑。他的右臂垂在身侧，动不了。刚才那一击耗尽了力气，现在连抬起手指都困难。血顺着肩膀流下来，滴在脚边的碎石上，一滴一滴，声音很轻。
他能感觉到十殿阎罗没走。
五道黑气藏在远处的雾中，像绳子一样绕着他脚下这片地。空气变得沉重，每吸一口气，胸口就像被压了一块石头。他知道，他们不是退了，是在等他倒下。
脊椎断裂的地方开始发烫。痛感从骨头缝里钻出来，顺着经脉往上爬。神魔道体在反噬。鸿蒙道印在眉心跳动，送出一丝暖流，但刚进经脉就被撕碎。修复的速度赶不上损伤，身体正在一点点崩坏。
他咬牙，把断剑往地上又插深了些。靠着剑身支撑，才没有跪下去。
不能再用群剑了。刚才那一波斩击已经让识海震荡，现在只要一动斩道真意，脑子里就像有刀在刮。但他不能停下。外面的黑气在收缩，九阴锁灵阵正在收紧。再过一会儿，他可能连一根废剑都唤不起来。
他闭眼。
把注意力沉进体内。
道体裂痕遍布全身，像干涸的土地。那些裂口不只是肉身的伤，也是神魂的缺口。每一次呼吸，都有乱流冲进来，搅得五脏六腑都在震。他不再想着压制这些痛，而是试着去“看”它们。
他引导斩道真意，在经脉中划出细小的痕迹。
像用刀刻路。每划一下，就多一分痛。但也让他清楚地知道，哪一道裂痕来自刚才的硬接，哪一处破损是旧伤复发。他发现，斩道真意不只是用来杀敌的，它也能用来“标记”自己。
痛成了坐标。
他记住了每一处断裂的位置。
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个阎罗走了出来。黑袍裹身，手爪泛着幽光。他没有急着进攻，而是慢慢靠近，像是在测试林战的状态。
林战不动。
他知道自己躲不开。腿已经麻木，膝盖几次想弯下去。他只能站在这里，等对方出手。
那人突然加速。
爪影直扑面门。
林战没闪。
他任由那一爪划过左肩。
血喷出来。
就在痛感炸开的瞬间，他猛地将那一丝锐利的感觉拽进识海，融入斩道真意之中。
他明白了。
“斩”不只是向外劈出的一剑。
也是向内剖开自己的那一刀。
你得先看清自己的伤，才能真正斩断它。
那人收爪后退，眉头微皱。他本以为这一击会让林战失衡，但对方反而更稳了。
林战低头看了看肩上的伤口。血流得很多，但他没去管。他把全部心神都留在刚才那一瞬的感知里。那种痛，清晰、直接、不容回避。它不是干扰，而是指引。
他又闭上了眼。
这一次，他不再调动外物。
他只是站在原地，用呼吸来练“斩”。
吸气时，蓄意。
呼气时，斩。
斩断杂念。
斩灭动摇。
斩开迷障。
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他必须做点什么。外面的黑气越来越密，九阴锁灵阵已经压到三丈之内。再缩一圈，他就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了。
他的心跳开始和“斩”的节奏同步。
一下，就是一刀。
斩在经脉乱流上。
斩在识海震荡处。
斩在道体裂痕边缘。
每一次斩，都带来新的痛。但他撑住了。
他听见了。
不远处，一柄半埋在土里的古剑，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他召唤的。是那柄剑自己在回应。
他嘴角动了动。
还没完。
这时，幻象来了。
眼前一闪，他看到了神界。
夜空被血染红。法则之链断裂，坠入深渊。有人在他耳边冷笑，是他曾经信任的人。他们一起动手，把他推下神座。那一夜，他死过一次。
画面和现实重叠。
他分不清现在是在葬剑谷，还是又回到了陨落之夜。
“放弃吧。”一个声音在体内响起，带着魔族的低语，“斩道这条路，只会让你自己碎成渣。不如放开束缚，让血气冲上来，你能一剑杀光他们。”
是魔族血气在蛊惑。
他牙齿咬破舌尖。
血腥味在嘴里扩散。
痛让他清醒。
他低声说：“我不是为了活下来才战。”
他停了一下，又说：“我是为了斩开命运才活。”
这句话他说过很多次。每次快撑不住的时候，他都会说一遍。现在他说出来，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扎进心里。
他继续用呼吸练斩。
吸——斩断因果。
呼——斩灭执念。
吸——斩开虚妄。
呼——斩回现实。
外面的阎罗又动了。
三人同时出手。
黑气化作长矛，从三个方向刺来。速度比之前更快，轨迹也更刁钻。他不可能全挡下来。
他也不打算挡。
他只抬起左手，用断剑画出一道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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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短，极简。
没有光芒，没有轰鸣。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脚边三柄埋在土里的古剑，同时轻鸣一声。
像是回应。
像是认主。
三柄剑的剑尖，微微抬起了半寸。
黑气长矛撞上他的身体。
他被打飞出去，砸在一块岩石上，又滑落地面。
他咳出一口血。
但他还睁着眼。
他还站着的精神没倒。
他慢慢爬起来，靠着断剑重新立住。
外面的五人沉默了。
他们原本以为他只剩最后一口气，随时会倒。但他们没想到，这个人哪怕被打飞，哪怕浑身是血，还能让废剑共鸣。
这已经不是靠力量在战斗了。
这是意志在支撑。
他们没有再进攻。
而是退回雾中，继续收紧阵法。
他们要耗死他。
林战知道。
他现在每动一下，身体都在崩溃。道体裂痕越来越多，鸿蒙道印的修复几乎跟不上。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双腿也在抖。但他不能倒。
他把断剑插回地面。
双手扶住剑柄。
低着头。
呼吸越来越慢。
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次斩击。
他在等。
等下一个机会。
哪怕只有一瞬。
他也要再斩一次。
血从断剑的缺口往下流，滴在泥土里。
剑柄已经被血浸湿。
他的手指开始打滑。
但他没有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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