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与空间，在那一道毁天灭地的光柱面前，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世界被纯粹的白光填满，万妖窟内，数万妖兵的视野里，除了白，再无他物。他们甚至感受不到灼热，因为在那极致的能量面前，感官已被剥夺。
主峰断崖上，灰牙瞪大了双眼，瞳孔被映成一片惨白。他看见了，在那片足以抹去一切的白光尽头，那个女人，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根纤细、白皙、仿佛一折就断的手指。
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漫不经心，轻轻地点在了那道汇集了整座万妖窟所有能量的光柱顶端。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没有能量对冲的爆炸。
甚至没有一丝声音。
在指尖与光柱接触的那一点，一个比针尖更细微的黑点，悄然出现。
那不是阴影，不是黑暗，而是一种纯粹的“无”。仿佛那里的空间、光线、法则，都被挖空了，只剩下一个通往绝对虚无的孔洞。
紧接着，这孔洞开始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向内塌陷、蔓延。
那道由一百零八座寂灭神光汇聚而成的、足以将山脉夷为平地的能量洪流，就像是被这个小小的黑洞吸住的溪水，疯狂地、无声地，向内涌入。
光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变细、黯淡。
它没有被击溃，没有被反弹，而是被……吃掉了。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三个呼吸。
当最后一道光芒被那小小的黑点吞噬殆尽后，黑点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地间，恢复了原有的色彩。
风依然在吹，云依然在流。
那毁天灭地的一击，就像一场从未发生过的幻觉。
万妖窟内，死寂。
所有操纵着阵法的妖兵，都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释放攻击前的那一刻，眼中却盛满了无法理解的、足以让神魂都为之崩裂的恐惧。
他们的王牌，他们倾尽所有的反击，他们最后的希望……被一根手指，抹掉了。
这种认知上的崩塌，比任何物理上的打击，都更具毁灭性。
“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这片死寂。
叶染收回手指，百无聊赖地甩了甩手，仿佛只是弹掉了一粒灰尘。
她微微嘟起嘴，那神情像个没拿到心爱糖果的孩子，带着几分真实的不满。
“真没劲，一下就没了。”
她侧头看向敖烬，眼神里带着点催促：“该你了，把这层丑陋的壳敲碎吧。看着碍眼。”
敖烬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主峰上那道僵硬的身影。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层流光溢彩的护山大阵，仿佛那东西根本不存在。
听到叶染的话，他才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
没有凝聚光芒，也没有调动灵气。
一枚无比复杂、充满了原始与霸道气息的金色符文，在他的掌心之中，凭空浮现。那符文的每一道笔画，都仿佛蕴含着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律令。
他五指收拢，握拳。
那枚金色符文，瞬间隐没。
也就在这一瞬间，万妖窟那巨大的、覆盖了方圆千里的护山光罩之上，成千上万枚一模一样的金色符文，同时浮现。
它们密密麻麻，烙印在光罩的每一个节点，每一条能量通路上，像一场华丽而致命的瘟疫。
“咔——”
一声清脆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声音，从天穹之上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碎裂声连成一片，密集如暴雨，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耳边。
那坚不可摧的、曾抵御过天劫的古老阵法，此刻就像一块被重锤砸中的玻璃，无数道金色的裂纹以那些符文为中心，疯狂蔓延，瞬间布满了整个光罩。
光罩没有爆炸，而是开始向内塌陷。
那些流转的符文，那些毁灭性的能量，在金色裂纹的侵蚀下，被分解，被湮灭，化作最纯粹的、无害的光点，如一场盛大的萤火虫之雨，纷纷扬扬地飘落。
支撑着大阵的一百零八座山峰，同时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裂缝从山巅一直蔓延到山脚，无数滚石轰然落下。
阵法的根基，被彻底摧毁了。
短短数息之间，万妖窟最后的屏障，土崩瓦解。
狂风，终于毫无阻碍地灌入了这座巢穴，吹散了那弥漫的奢靡与恐惧，也吹起了断崖边那人华美的袍服。
灰牙僵硬地站在那里，他感觉不到风的寒冷，也听不到山石崩塌的巨响。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两道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面前的身影。
他们就站在离他不到三丈远的地方，仿佛一开始就在那里。
空间在他们脚下，似乎只是一张可以随意折叠的纸。
敖烬的金瞳，像两轮冰冷的太阳，没有焦距，却将他牢牢锁定。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看待死物的、绝对的漠然。
叶染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就像一个孩子，在仔细观察一只被自己拔掉了所有腿的甲虫，想看看它还能怎么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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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烟在他心中点燃的那一丝希望。
蚀魂殿那虚无缥缈的承诺。
困兽犹斗的最后疯狂。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碾成了齑粉。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反抗，也不是一场赌博。
这只是一场早已定好了结局的、单方面的……处刑。
“噗通。”
他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不是跪下，而是像一滩烂泥般，毫无尊严地瘫软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岩石上。
他想求饶，想辩解，想嘶吼，可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沙子，只能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濒死前的“嗬嗬”声。
他引以为傲的修为，他刚刚品尝到的、君临三界的权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一个笑话。
敖烬看着匍匐在地的灰牙，那双金色的瞳孔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动。
那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鄙夷。
他缓缓抬起脚，似乎准备一脚，将这团碍眼的垃圾，彻底从世间踩灭。
“等等。”
叶染的声音响起，她伸手，轻轻拉住了敖烬的衣袖。
敖烬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侧过头，看向叶染，眼神里的冰冷消融了些许，换上了一丝询问。
叶染没有看他，她的目光依旧落在地上那滩抖如筛糠的烂泥上，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为什么事情感到烦恼。
她歪了歪头，打量着灰牙，红唇轻启，声音里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纯粹的失望。
“这就完了？”
“我还以为，你能多撑一会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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