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斯推开医疗室的门时，阿尔方斯正盯着显微镜，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艾米莉在旁边的病床边照顾最虚弱的受害者——那人叫马文，现在虽然醒了，但眼神涣散，时不时会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有新发现。”雷克斯的声音很沉，手里拿着个金属盒。
盒子表面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像是刚从低温环境中取出。
阿尔方斯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什么？”
雷克斯打开盒子。
里面垫着柔软的隔离材料，正中嵌着一枚米粒大小的胶囊——和他们从受害者体内取出的那种一模一样，但颜色更深，暗红得接近黑色。
“在哪找到的？”艾米莉走过来。
“马文的胃里。”雷克斯把盒子放在工作台上，“刚才给他喂流食时，他吐了。清理呕吐物时发现的。胶囊外部包裹着特殊的保护层，能抵抗胃酸，估计是吞下去至少一周了。”
阿尔方斯立刻用镊子夹起胶囊，放到新的培养皿里。
他启动高倍扫描，屏幕上显示出胶囊的内部结构。
“外层确实是抗酸保护膜，配方…和血管里那种胶囊的壁材相似，但更厚。”他调整焦距，“内部液体成分…等等，这个浓度…”
扫描仪发出警告提示音。
屏幕上的数据曲线剧烈波动。
“污染能量浓度是之前胶囊的十倍。”阿尔方斯声音绷紧，“而且处于半激活状态，只要受到轻微的能量刺激就会完全爆发。”
艾米莉脸色发白：“爆发后呢？”
“模拟推算…”阿尔方斯快速输入参数，“如果这枚胶囊在体内破裂，污染能量会直接侵蚀消化系统，然后扩散到全身。转化速度会非常快，可能只需要一分钟。而且因为初始浓度高，转化出的污染体会比普通型更强、更狂暴。”
雷克斯看向病床上的马文：“他吞下去多久了？”
“保护膜的降解时间大约是七天到十天。也就是说，他是在被抓后不久就吞下去了。”阿尔方斯放下镊子，“这不是意外摄入，是故意喂食的。维克多给部分受害者准备了两种‘礼物’：一种植入血管，潜伏期长，需要外部能量场激活；另一种吞服，潜伏期短，可能作为备用触发机制。”
林风这时走进医疗室，刚好听到最后一句。
他走到工作台前，盯着那枚黑色胶囊：“两种触发条件？”
“很可能。”阿尔方斯调出分析图，“血管胶囊的激活条件是欲望能量场，属于大范围同步引爆。胃部胶囊的激活条件可能更简单——比如宿主体内的某种生理指标变化，或者直接远程指令。这样即使欲望能量场被干扰或提前拦截，维克多还能通过第二套系统激活部分污染体。”
“就像保险丝。”林风说。
“而且是双重保险丝。”阿尔方斯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更麻烦的是，我们不知道有多少受害者被喂了这种胶囊。如果数量足够多，即使欲望能量场不启动，维克多也能在关键时刻制造一场中等规模的污染爆发，打乱我们的部署。”
艾米莉转头看向另外两个受害者：“需要检查他们的胃吗？”
“马上查。”
结果很快出来。
另外两人胃里也发现了同样的黑色胶囊，位置都在胃底部，被食物残渣掩盖着。
如果不是马文呕吐，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发现。
“三个受害者，三种植入方式。”林风总结，“血管胶囊用于长期潜伏，胃部胶囊用于短期备爆。再加上黑袍老头的控制节点用于监控和数据收集…维克多的实验设计得很周密。”
“但这也暴露了他的思路。”阿尔方斯重新戴上眼镜，“他喜欢冗余设计，同一个目标设置多重保险。这既是优点也是弱点——如果我们能破坏其中一层，就可能打乱他的整体节奏。”
傍晚，林风在指挥中心等待追踪结果。
四重复合网络的计算力已经全部投入到逆向追踪中，整个翡翠林地的能量流动都变得缓慢。
晶体花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像电力不足的灯泡。
初号的全息投影在控制台前闪烁不定——这是高负荷运算的表现。
“追踪进度百分之八十七。”它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信号源在王都地下，深度约三十米，坐标范围已经缩小到半径五百米内。但那里是旧城区排水系统的交汇处，地形复杂，有大量废弃隧道和地下建筑。”
“具体位置能再精确吗？”
“需要更多时间。但网络负荷已经到极限，继续加压可能导致节点过载。”初号调出能量分布图，“建议暂停追踪六小时，让节点冷却。或者…分两次完成剩下的百分之十三。”
林风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二十。
距离丰收庆典还有八天半。
“暂停吧。”他做出决定，“节点不能损坏，我们还需要它们扫描全城找胶囊。”
初号关闭追踪程序。
晶体花的光芒立刻恢复了些，但还是很暗淡。
林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暮色中的翡翠林地。
艾米莉走过来，手里端着两杯热茶。
她把一杯递给林风：“阿尔方斯说，胃部胶囊的分析有新进展。”
“说。”
“胶囊的保护膜除了抗酸，还有能量感应功能。”艾米莉喝了口茶，“当外部有特定频率的净化能量靠近时——比如我的自然能量，或者你装甲的净化功能——保护膜会变得不稳定，加速降解。最快可能在几小时内破裂。”
林风转头看她：“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大规模搜查受害者，用净化能量检查他们的身体，反而可能提前引爆他们胃里的胶囊？”
“对。维克多算到了我们会用净化手段应对污染。所以他把胃部胶囊设计成净化能量触发型。我们越努力救人，就越可能杀人。”
林风握紧茶杯。
茶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手心，但感觉不到暖意。
“他知道我们会怎么反应。”他低声说，“每一步都算好了。”
“但阿尔方斯想到了一个办法。”艾米莉放下茶杯，“胃部胶囊的保护膜虽然对净化能量敏感，但对另一种能量几乎无反应——纯物理冲击。如果我们用超声波或微震波在体外定位胶囊，然后用极细的探针从食道进入，在胃里用物理手段摧毁胶囊，就能避免能量接触。”
“成功率呢？”
“理论上有百分之七十。但需要专门的设备和熟练的操作者。阿尔方斯已经在改装设备，但完成至少需要两天。而且即使设备就绪，要在不惊动维克多的情况下找到所有被植入者并完成手术…时间可能不够。”
林风看向窗外。
夜幕完全降临，翡翠林地笼罩在淡淡的晶体光芒中。
“我们还有八天。”他说，“八天找到所有被植入两种胶囊的人，取出或摧毁胶囊，同时定位维克多的实验室，还要准备应对庆典当天可能爆发的任何情况。”
“听起来不可能。”艾米莉实话实说。
“是几乎不可能。”林风纠正，“但几乎不是完全。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我们就要去做。”
深夜十一点，林风在休息区遇到了雷克斯。
老战士正擦拭着长枪，枪尖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睡不着？”雷克斯问。
“在想事。”林风在他对面坐下，“你觉得维克多为什么要把实验室设在旧城区地下？”
雷克斯停下动作，想了想：“旧城区混乱，人口流动大，容易隐藏。地下隧道系统复杂，便于转移和逃跑。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旧城区怨气重。”雷克斯把长枪靠在墙边，“我在那里待过几个月。贫民窟、黑市、地下赌场…那里的人欲望更直接、更强烈。对维克多来说，那是个天然的实验材料库。”
林风点头。
这一点他也想到了。
欲望能量实验需要高纯度的情绪样本，旧城区那些被生活压迫的人，他们的贪婪、绝望、愤怒，确实比新城区的贵族们更纯净。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王都？”雷克斯问。
“明晚。”林风说，“追踪暂停了，但网络扫描今晚开始第一轮。我需要回王都接应扫描数据，同时继续调查。”
“太频繁了。维克多的人肯定在盯着进出城的通道。”
“所以不能走常规路线。”林风展开地图，“旧城墙有几段年久失修，巡逻队很少去。我从那里翻进去。”
雷克斯看着地图上标注的点：“需要我一起去吗？”
“不，你留在这里协助阿尔方斯。设备改装需要人手，而且如果扫描发现大量胶囊信号，你们要制定清除计划。”林风收起地图，“另外，看好那三个受害者。特别是马文。”
“他有什么问题？”
“不确定，但总觉得不对劲。”林风想起马文空洞的眼神，“他被植入的胶囊最多，受损最重，但恢复速度却比另外两人快。这不合理。”
雷克斯若有所思：“你怀疑他体内还有别的东西？”
“怀疑而已。”林风站起身，“总之小心点。维克多的陷阱从来不止一层。”
凌晨一点，医疗室。
马文忽然睁开眼睛。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盯着天花板。
瞳孔深处的暗红光泽比之前更明显了。
几秒后，他缓缓坐起身。
动作很轻，没有惊动隔壁床的两人。
他掀开被子，赤脚下地。
地板冰凉，但他似乎感觉不到。
走到墙边，他伸出右手食指，用指甲在墙面上划动。
指甲划破墙皮，留下浅浅的痕迹。
他在画一个符号——扭曲的藤蔓缠绕眼睛，和黑袍老头的徽章一模一样。
符号完成时，墙面的破损处渗出极细微的暗红能量丝，像有生命的触须，探入空气中。
马文盯着那些能量丝，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传递信息。
然后他转身，回到床上躺下，闭上眼睛。
墙上的符号缓缓消失，能量丝缩回墙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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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王都地下实验室里，维克多看着水晶球中浮现的信息，笑了。
“第二阶段激活确认。”他转身对助手说，“沉睡者已经苏醒。通知所有单位，按计划准备迎接客人。”
助手低头：“是。但祭司大人，如果林风真的找到了这里…”
“那正是我期待的。”维克多走到培养槽前，看着里面逐渐成型的人形能量体，“我需要他的战斗数据来完善最终阶段。让他来，让他看到一切，让他全力以赴…然后，在即将胜利的那一刻，让他看到真正的绝望。”
他抚摸着培养槽冰冷的玻璃。
“只有这样，实验才算完整。”
第二天清晨，翡翠林地开始了第一次全城扫描。
四重复合网络的所有节点都调整到最高灵敏度，能量感知如涟漪般扩散出去，覆盖王都及周边区域。
扫描进度很慢，预计要到傍晚才能完成第一次十二小时覆盖。
林风在指挥中心看着实时数据流。
屏幕上，王都地图上开始出现零星的红点——那是探测到的胶囊信号。
大多数集中在旧城区，少数散布在其他区域。
“初步统计，信号点数量…三百四十七个。”初号报告，“但这只是第一轮粗略扫描，实际数量可能更多。而且无法区分血管胶囊和胃部胶囊。”
三百四十七个潜在的污染体。林风感到一阵窒息。
“能确定具体位置吗？”
“误差范围大约十米。可以精确定位到建筑，但无法精确到人。”初号调出几个信号密集的区域，“这些地方可能是维克多的临时关押点，或者…孵化场。”
林风记下坐标。
其中三个点在旧城区地下隧道网络附近，和追踪信号源的大致区域重合。
“今晚我就去这几个地方看看。”他说。
阿尔方斯这时走进指挥中心，手里拿着刚改装好的探测装置。
那是个巴掌大的金属圆盘，表面有精密的纹路。
“胃部胶囊定位器完成了。”他把圆盘放在控制台上，“原理是发射特定频率的超声波，遇到胶囊的保护膜会产生独特回波。有效探测距离三米，需要贴近目标身体使用。”
“测试过了吗？”
“用模拟胶囊测试过，准确率百分之九十五。但还没在真人身上试过。”阿尔方斯看向林风，“你今晚要去王都的话，带上这个。如果能找到被植入者，可以验证一下效果。”
林风收起定位器：“设备要量产的话，需要多久？”
“如果材料足够，一天能做十个。但问题不是设备，是操作者。”阿尔方斯说，“这种精细探测需要训练，普通人用不了。我们这边…只有艾米莉和我勉强能用。”
十个设备，两个操作者。面对三百多个潜在目标。
“先把设备做出来。”林风说，“操作者的问题…我想办法。”
他离开指挥中心，在晶体花丛中找到了艾米莉。
她正用自然能量滋养那些因高负荷扫描而黯淡的花朵，指尖流淌的琥珀色光芒让花瓣重新泛起光泽。
“今晚我要回王都。”林风说，“可能需要几天时间。这边交给你了。”
艾米莉抬起头：“小心点。维克多肯定在等你。”
“我知道。”林风停顿了一下，“如果…如果我三天后没回来，也没有消息，你就启动备用方案。”
艾米莉手一颤，指尖的光芒黯淡了一瞬：“备用方案？”
“零号说的那个。在庆典前主动制造小规模欲望能量场，提前引爆胶囊。虽然会造成损失，但总比在庆典现场全面爆发好。”
“那你呢？”
“我会尽量在那之前找到实验室，破坏控制终端。”林风看着她的眼睛，“但如果失败了…至少保住更多人。”
艾米莉咬住嘴唇，良久才说：“你答应过不会失败的。”
“我尽力。”
两人沉默地站在花丛中。
远处传来初号的声音：“第一轮扫描完成百分之三十。发现异常能量聚集区，坐标已标记。”
林风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
距离夜幕降临还有四小时。
距离丰收庆典还有八天。
距离决定王都命运的时刻，越来越近了。
而在医疗室里，马文再次睁开眼睛。
这次，他嘴角浮现出一丝极淡的、不像是他这个状态该有的微笑。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猎物…要进笼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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