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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吹息葬三尊,灰袍显异踪

    那一口气,很轻。

    轻得像初冬清晨呵出的一缕白雾,不带丝毫烟火气,亦无半分能量勃发的征兆。

    灰黑色,是其唯一的色彩。但那并非物质世界的任何一种灰黑,更像是将“存在”本身剥离后露出的底色,是万物终结、时空寂灭、一切意义归于虚无的具象化。气息离口的瞬间,周遭的光线仿佛被它吞噬,声音被它吸走,连空间都微微扭曲,向内坍缩了一线。

    它飘向迎面而来的欲望天罗、律法锁链、无形毒刺。

    最先接触的,是百欲叟那铺天盖地、交织着万千诱惑幻象的“欲望天罗”。

    粉红、淡紫、暗金的欲望丝线,每一根都凝聚着精纯的“欲望法则”,能引动生灵心底最原始的渴望,使之沉沦。它们接触到灰黑色气息的刹那——

    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能量的湮灭爆炸。

    那些绚烂的丝线,如同阳光下的朝露,悄无声息地……褪色、枯萎、消散。不是断裂,而是构成它们的“欲望概念”本身,被那归墟之息中蕴含的“终极虚无”意韵,从最根本的层面……否定、瓦解、抹除。

    曼妙的幻象瞬间破灭,靡靡之音戛然而止。覆盖半个天空的七彩天罗,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在灰黑色气息轻柔的拂过下,成片成片地消失,连一丝能量残渣都未曾留下。

    百欲叟那张干瘦的老脸上,戏谑与贪婪彻底凝固,转为极致的惊恐。他感觉到自己苦修数百年、与梦魇海深层欲望法则紧密相连的本源力量,正随着天罗的消失而疯狂流失、崩解!那灰黑气息仿佛带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否决权”,凡是被它触及的、基于“存在”与“情绪”构建的力量,都在被强行“格式化”!

    “不——!”他发出凄厉的尖叫,疯狂催动剩余力量想要收回天罗,切断联系。但已经晚了。灰黑气息蔓延的速度看似不快,却无视了空间距离,已然顺着天罗的丝线,如同最致命的瘟疫,追溯到了他本体!

    百欲叟周身七彩光晕剧烈闪烁、明灭,随即迅速黯淡下去。他那膨胀的身躯如同漏气般干瘪,脸上浮现出灰败的死气。他想逃,却发现自己的“欲望沉沦领域”在那归墟气息的笼罩下,脆弱得如同纸糊,根本提供不了任何庇护。

    紧接着,是“铁面”催动的那无数粗大狰狞、铭刻律法条文的暗金色锁链。

    这些锁链代表着永眠王朝的秩序权威,蕴含着“禁锢”、“镇压”、“律令”等强大的规则力量,是铁面“秩序噩梦”修为的精华体现。它们从虚空中探出,带着轰隆巨响,欲将厉渊连同那片空间彻底封镇。

    灰黑色的归墟之息,轻轻拂过最前方的几根锁链。

    锁链上流转的淡金色律法符文,如同遇到了克星,光芒骤然熄灭,符文结构从清晰变得模糊、扭曲,最终崩解为无数黯淡的光点消散。失去了符文加持,锁链本身那凝练的“禁锢噩梦”能量,则如同遇到了沸水的冰雪,迅速消融、蒸发。

    一根,两根,十根,百根……

    灰黑气息所过之处,秩序锁链成排成排地断裂、消散,过程安静得令人心悸。没有金属断裂的脆响,没有能量对冲的爆鸣,只有一种更深沉的、万物归寂的“无声”。

    铁面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眉心那枚半闭巨眼徽记疯狂闪烁,试图加强律法锁链的威能,却绝望地发现,自己与锁链之间的精神连接,正在被一股更加宏大、更加漠然的意志强行切断、抹除!他那引以为傲的、与王朝律法共鸣的“秩序之力”,在那灰黑气息面前,如同孩童用沙土垒砌的城堡面对海啸,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这不可能……这是……什么法则?!”他低吼,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液——那是神念与法力遭受严重反噬的征兆。

    最后,是那三道阴险刁钻、无声无息的“精神毒刺”。

    它们出自那三名灰袍暗探之手,是“梦魇之眼”专门用来刺杀高阶目标的致命手段,能无视绝大多数物理和能量防御,直接攻击神魂核心,歹毒无比。此刻,这三道无形无质却锋锐恶毒的攻击,已悄然袭至厉渊身后要害。

    然而,在触及厉渊身周那层无形的、由归墟意韵自然形成的“领域”时——

    噗。噗。噗。

    三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泡破裂的声响。

    三道凝聚了暗探们精血修为、足以重创甚至灭杀同阶修士的“精神毒刺”,连厉渊的皮肤都未碰到,便如同撞上了宇宙中最坚硬的壁垒,瞬间溃散、湮灭,化为最原始的精神乱流,随即被厉渊周身那股无形的吞噬力场吸收殆尽,连一丝波澜都未兴起。

    阴影中,传出三声压抑到极致、却依旧能听出痛苦的闷哼。三名灰袍暗探的身形在阴影中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黯淡,气息萎靡了一大截。他们的攻击不仅无效,反而被彻底吞噬,自身也受到了不轻的反噬。

    这一切,描述起来繁琐,实则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从厉渊吹出那口归墟之息,到欲望天罗消散、秩序锁链崩解、精神毒刺湮灭,总共不过两三息的时间。

    碎梦城的长街,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又像是被投入了绝对的真空。

    所有围观者,无论是四方势力的成员,还是远处躲藏窥探的碎梦城居民,全都陷入了石化般的呆滞。他们的思维仿佛被冻结,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三位噩梦级存在(甚至可能更多)的联手绝杀,足以撼动山岳、倾覆城邦的恐怖攻势,就在那轻飘飘的一口灰黑气息下……烟消云散?

    这已经不是力量层次的差距了,这是……维度的碾压!是规则层面的根本性克制!

    灰黑色的归墟之息并未停止。

    它在轻易瓦解了三方攻击后,依旧不疾不徐地向前飘荡,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锁定了气息萎靡、惊骇欲绝的百欲叟和铁面,以及阴影中那三个遭受反噬的灰袍暗探。

    百欲叟最先崩溃。

    “饶命!大人饶命!”他再也没有半分噩梦级强者的威严,七彩羽毛大氅残破不堪,干瘦的身躯如同风中残烛般颤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厉渊的方向疯狂磕头,“是小人有眼无珠!冒犯天威!小人愿献上全部积蓄,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只求大人饶我一命!”

    他一边磕头,一边手忙脚乱地摘下身上的储物梦境饰品,掏出一把把色彩斑斓、气息各异的幻尘和情绪结晶,想要丢向厉渊,却又不敢。

    厉渊看都没看他一眼。归墟之息已然飘至他身前。

    百欲叟脸上的哀求瞬间化为绝望的狰狞。“不——!老夫跟你拼了!”他嘶吼着,猛地一拍胸口,喷出一大口蕴含着七彩光晕的本命精血,想要施展某种同归于尽的禁术。

    然而,灰黑气息轻轻拂过。

    那团蕴含着恐怖能量与怨毒意念的本命精血,如同从未存在过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百欲叟残破的身躯,则像是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从脚到头,一寸寸化为虚无的灰烬,随风飘散。连他最后的惨叫,都只发出半截,便戛然而止。

    彩裳商会的供奉长老,噩梦级强者“百欲叟”,卒。形神俱灭,存在抹除。

    铁面目睹此景,心胆俱裂。他知道求饶无用,逃更是奢望。在归墟之息即将临体的刹那,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

    “永眠不朽!律法长存!”他怒吼一声,猛地将手中那枚代表副使身份的暗金令牌捏碎!同时,眉心巨眼徽记爆发出最后、最刺目的金光,整个身躯开始急速膨胀、能量化!

    他要自爆!以自身噩梦级全部修为与灵魂为引,引爆与梦魇王朝律法网络的深层连接,引发一次局部的“规则殉爆”!即便杀不死眼前这个怪物,也要重创他,或者至少……留下不可磨灭的标记,让王朝更高层察觉此地的异常与恐怖!

    然而,他的决心,他的牺牲,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依旧显得苍白可笑。

    灰黑色的归墟之息,轻柔地包裹住了他那开始能量化的躯体。

    膨胀停止了,金光熄灭了,狂暴的能量波动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平息。

    铁面那狰狞决绝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眼中最后的焦距里,倒映着那片吞噬一切的灰黑。然后,他的身躯,连同那枚碎裂的令牌,以及他试图引爆的律法连接,如同被最高明的匠人用最细腻的砂纸打磨,从实体到能量,从物质到概念,一点点被“磨”去,化为最细微的、连尘埃都算不上的“无”,彻底消散。

    永眠王朝边境巡查副使,噩梦级强者“铁面”,卒。自爆未遂,存在抹除。

    至于那三名灰袍暗探,在百欲叟和铁面相继陨落的过程中,他们早已魂飞魄散,拼尽最后的力量,试图借助某种隐秘的梦境通道遁走。

    但归墟之息仿佛拥有追踪因果的能力,分出一缕,如影随形地没入他们藏身的阴影。

    阴影中,传出三声极其短暂、几乎重叠的闷哼,随即,再无声息。那三股阴冷晦涩的气息,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彻底消失。

    梦魇之眼的直属暗探,卒。遁逃失败,存在抹除。

    从厉渊吹出那口归墟之息,到三位噩梦级为首者、一位妄梦级头目、三位精锐暗探(至少一位噩梦级)尽数灰飞烟灭,整个过程,不到十息。

    长街之上,除了厉渊,以及瘫软在地、屎尿齐流、彻底吓破胆的剩余巡查卫队和商会护卫,再无一个站立的有威胁者。

    那口灰黑色的归墟之息,在完成这一切后,并未完全消散,而是残余下一小缕,如同拥有灵性的灰蛇,在空气中缓缓游弋了一圈,最终飘回厉渊面前,被他张口轻轻一吸,重新纳入体内。

    他微微闭目,似乎在感受着吞噬掉这些“资粮”后带来的些微反馈。体表混沌色的纹路流转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气息更加幽深内敛。

    当他再次睁眼时,目光扫过地上那些瘫软的幸存者。

    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滚。”

    一个字,如同凛冬寒风刮过。

    那些早已吓破胆的甲士、护卫,如同听到了天籁,连滚爬爬,哭爹喊娘,手脚并用地朝着长街两端疯狂逃窜,兵器甲胄丢了一地,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转眼间,原本杀气腾腾、罗网密布的长街,变得空旷死寂,只剩下满地的狼藉,空气中残留的、正在迅速消散的、属于那些陨落者的、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能量印记,以及——

    那个依旧静静站在万象书馆台阶前,赤膊赤足,仿佛只是散了个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的厉渊。

    远处,那些躲在建筑中窥探的眼睛,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敬畏与恐惧。从今天起,碎梦城,不,整个破碎边疆,都将流传一个关于“灰黑吹息,葬送三尊”的恐怖传说。

    厉渊对这一切浑不在意。他转过身,准备重新推开万象书馆的门。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门扉的瞬间——

    “啪、啪、啪。”

    三下清晰、平缓,甚至带着一丝奇特韵律的掌声,从长街另一端,一座高耸的、形似扭曲音符的梦境塔楼顶端传来。

    厉渊动作微顿,抬眼望去。

    塔楼之巅,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也穿着灰袍,但与“梦魇之眼”暗探那种刻意隐匿、模糊的灰袍不同。他的袍子质地古朴,带着岁月的沉淀感,灰色中仿佛沉淀着星辉。袍袖宽大,随风轻摆。脸上戴着一张光滑的、没有任何五官雕刻的灰白色面具,面具在七彩极光映照下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

    他站在那里,气息并不凌厉,甚至有些温和,仿佛与周围的梦境环境和谐相融。但厉渊却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与此界主流力量体系似是而非、却又更加深邃古老的“梦境”波动。

    那鼓掌之人,见厉渊望来,停下了动作。面具对着厉渊的方向,仿佛在“注视”。

    一个温和、中性、辨不清年龄与性别的声音,透过遥远的距离,清晰地传入厉渊耳中,并非精神传音,而是某种精妙的梦境共鸣传声:

    “归墟之息……抹除存在……好手段。好魄力。”

    “永眠王朝那些靠吸食众生情绪苟延残喘的蠹虫,死了也就死了。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死在碎梦城这样的小地方。”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是赞赏还是感慨,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阁下并非此界之人。”面具人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探究,“你的力量,与梦魇海,与情绪法则,格格不入,甚至……天然克制。这很有趣。”

    厉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面具人似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枯灯那老家伙,应该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永眠王朝,十三梦王,梦魇海的秘密……那些表象。”

    “但有些东西,光靠书馆里那些被过滤过的信息,是了解不到的。”

    他顿了顿,面具似乎微微转向了某个方向——那是碎梦城深处,某个更加混乱、能量更加狂暴的区域。

    “比如,‘灰梦帮’和‘彩裳商会’为何在此时冲突加剧?比如,王朝‘观察使’为何突然加强边境巡查力度?再比如……最近‘遗忘冰原’那边,为何有‘清醒遗迹’频繁异动,甚至引动了‘渊梦级’存在的关注?”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抛出了一个接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

    “碎梦城,很快就不太平了。不仅仅是今天这点小风波。”面具人的身形开始缓缓变淡,如同要融入塔楼的背景之中,“永眠王朝的报复不会缺席,其他势力也会闻风而动。而你……阁下,你就像一颗砸进池塘的陨石,已经彻底搅浑了这里的水。”

    “想了解更多?想找到‘清醒遗迹’的线索?或者……只是想找个暂时不被打扰的地方?”

    他的声音越来越飘渺,身形几乎完全透明。

    “城西,‘幻墟’入口,‘无梦酒馆’。找老板,说‘灰塔的客人’推荐来的。”

    话音落下,塔楼顶端,已空无一人。唯有那温和的声音,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回响。

    厉渊站在原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塔顶,混沌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掠过一丝细微的、名为“兴趣”的波动。

    这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灰袍面具人”,显然知道得比枯灯更多,身份也更神秘。他提到的“清醒遗迹”、“渊梦级关注”、“幻墟”、“无梦酒馆”,都指向了这个世界的更深层。

    “无梦酒馆……”厉渊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听起来,像是个适合“无梦者”去的地方。

    他收回目光,不再犹豫,推开了万象书馆的门。

    门内,枯灯长老依旧拄着那盏光芒似乎更加黯淡了几分的琉璃灯,站在大厅中央。他看着走进来的厉渊,斗篷下的阴影微微起伏。

    “都解决了?”枯灯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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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厉渊点头,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似乎打算回秘阁再看看,或者通过书馆的渠道,验证一下那“灰袍面具人”提到的信息。

    “刚才外面……”枯灯欲言又止。

    “一个戴灰白面具的,在塔楼顶。”厉渊脚步不停,“你认识?”

    枯灯沉默了几息,缓缓道:“灰白面具……‘灰塔的引路人’……如果真是他,那你的出现,恐怕牵扯到的,就不只是碎梦城这点纷争了。”

    “他说的‘幻墟’,‘无梦酒馆’,可信?”厉渊问。

    “幻墟是碎梦城乃至整个破碎边疆最混乱、也最有可能找到‘禁忌之物’和‘隐秘信息’的地方。‘无梦酒馆’……听说过,很神秘,背景成谜,但确实接待各种‘异类’,包括……对永眠王朝不满者,或者像你这样的‘外来者’。”枯灯斟酌着词句,“灰塔引路人……他的推荐,有一定可信度,但也可能意味着更大的麻烦。”

    厉渊已经走上了楼梯,闻言,脚步微顿。

    “麻烦?”他回头,看了枯灯一眼,混沌色的眼眸平静无波,“我看起来,像是怕麻烦的样子吗?”

    枯灯哑然。

    厉渊不再多言,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大厅内,只剩下枯灯长老一人,和他手中那盏明灭不定、映照着他复杂神色的琉璃灯。

    碎梦城的白日,似乎因为刚才那场短暂而恐怖的杀戮,变得更加漫长而压抑。

    而新的线索与旋涡,已经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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