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都的效率确实高。通讯结束后不到十小时，一艘造型比上次更低调、通体哑光灰色的小型飞船，就出现在了王都大陆的外围监控范围内。
“信号确认，是千星之城的注册民用科研船‘静默学者号’。”零柒报告，“船上生命体征三人，无武装信号。已引导至三号泊位。”
沈倦带着李教授和霍夫曼在泊位等候。星羽本来也想凑热闹，被沈倦按在了主控室：“你得看着银梭恢复情况，顺便通过监控观察。”
“好吧……”星羽瘪着嘴，但还是乖乖坐回了监控台前。
飞船舱门滑开，三个身影先后走出。
为首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戴着厚厚眼镜的瘦高男人，穿着一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银灰色制服，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金属箱。他一下船就立刻站定，目光迅速扫过周围环境，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得像是来参加学术答辩。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年轻的女性，看起来二十出头，一头利落的短发染成了淡蓝色，耳朵上挂着一串造型奇特的微型数据接口作为耳饰。她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工装，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工具包，眼神里满是好奇，东张西望，看到远处还在施工的防御节点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最后出来的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大叔？他穿着宽松的格子衬衫，头发有些乱糟糟的，手里还拿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设备边走边看，差点被舱门门槛绊了一跤。
“欢迎来到王都大陆。”沈倦上前一步，“我是沈倦，这位是李教授，防卫队长霍夫曼。”
瘦高男人立刻上前，微微躬身，声音刻板：“您好。我是千星之城第七科学院特派技术顾问，卡尔文·埃斯特。这两位是我的助手——机械工程专家莉亚，数据分析师莫里。”
名叫莉亚的短发女孩爽快地挥手打招呼：“你们好！这地方真酷！那些能量节点的布局方式我在数据库里从没见过！”
莫里大叔这才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憨厚地笑了笑：“啊，你好你好。不好意思，刚才在看你们护盾的能量波纹数据，真有意思，竟然有十七种谐波叠加……”
霍夫曼眉头挑了挑，凑到沈倦耳边低声说：“一个书呆子，一个技术狂，还有一个……嗯，也是书呆子。奥古斯都就派这仨人来？”
沈倦倒觉得挺有意思：“各有所长，挺好。总比派一队武装人员来强。”
他转向卡尔文：“三位远道而来，辛苦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临时工作区，请跟我来。零柒会为你们开通部分数据接口权限。”
“零柒？”莉亚耳朵上的数据接口闪烁了一下，“是你们的主控AI吗？我听奥古斯都先生提过，说是个很厉害的系统！”
零柒的声音适时在泊位区响起，带着一丝机械萝莉特有的平静：“我是零柒。欢迎三位。工作区已准备完毕，基础数据接口权限已开放。请注意，所有数据访问记录将被实时监控。”
卡尔文推了推眼镜：“合理的安保措施。我们理解。”
工作区设在离主控室不远的一处独立建筑内，由零柒临时改造而成。内部空间宽敞，划分出了数据分析区、设备调试区和一个小型会议室。四周的墙壁上嵌着数个监控探头，零柒的虚拟投影可以随时出现在任何一面墙的屏幕上。
卡尔文一进门就打开了他的金属箱。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数十个小型设备模块，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个，开始在工作台上组装。
莉亚则像进了糖果店的孩子，围着房间转了一圈，不时发出惊叹：“哇，这能量导流管的材料配方好奇特！”“这个数据接驳口的制式好古老，但稳定性竟然这么高！”
莫里大叔已经找了个角落坐下，把平板电脑接入了零柒开放的数据接口，眼睛盯着飞速滚动的数据流，嘴里念念有词：“嗯……能量网络节点分布符合‘三重黄金分割率’……有意思……”
沈倦和李教授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三人，专业倒是很专业，就是……画风有点过于专注了。
“卡尔文先生，”沈倦开口，“关于奥古斯都先生提到的‘规则扰动防护技术资料’……”
“在这里。”卡尔文头也不抬，从箱子里取出一枚晶莹的数据晶体，“这是第七科学院根据对‘寂静星域’长期观测数据，推导出的‘高维规则干扰缓冲模型’及对应的‘概念滤波算法’。理论上，可以降低特定类型的规则污染对智能系统的侵蚀率约35%。”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是实验室理想值。实际效果需要根据具体环境调整。”
李教授接过数据晶体，眼睛发亮：“35%？这已经是重大突破了！零柒，立刻分析验证！”
零柒：“收到。正在建立模拟环境……分析中……初步验证：该模型对银梭遭遇的‘法则噪音’类型干扰，理论缓冲效率为28.7%，与宣称值存在合理误差。算法逻辑完整，未发现后门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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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倦松了口气。奥古斯都这次，至少在这份资料上是真拿出了干货。
“那么，关于深渊在‘终焉回响’的活动加速，”沈倦继续问，“奥古斯都先生还有更具体的情报吗？”
这次是莫里大叔抬起了头，他调出一份星图投影：“我们设在‘寂静星域’边缘的七个隐秘观测站，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检测到深渊能量特征信号出现了十七次异常聚集。聚集点分布呈现规律性——围绕着一个中心坐标，呈‘螺旋收缩’态势。”
星图上，一个个红点闪烁着，确实在缓慢地向中心聚拢。
“这个中心坐标，”莫里放大星图，“根据我们的计算，恰好位于‘终焉回响’区域内一片‘规则湍流’相对平缓的区域。我们推测，深渊势力很可能正在那里搭建某种‘大型共鸣阵列’，以他们的古老存在为核心，试图与那片区域的‘法则疤痕’建立更深层次的连接。”
“而三十天的预估，是基于他们当前的建设速度和能量聚集速率推算出的。”卡尔文接过话头，表情严肃，“如果他们的技术没有突破性进展，或者没有遭遇意外干扰，那么大约在二十七至三十三天后，阵列将初步激活。”
二十七天！比奥古斯都说的还要紧迫！
“能干扰吗？”霍夫曼立刻问，“比如派个小队去把那阵列炸了？”
莉亚摇头：“很难。‘终焉回响’区域的规则环境太诡异了。常规飞船进去，系统会直接逻辑错乱瘫痪。生命体进去……根据有限的记载，要么变成规则混乱的‘概念残渣’，要么被同化成环境的一部分。除非……”
她看向沈倦：“除非有能稳定规则的东西护着。比如……你们那个‘原初灶心’？”
沈倦皱眉：“‘原初灶心’的稳定范围有限，护住一艘小船可能还行，但深入那种地方搞破坏……”风险太大了。
“所以我们才需要联合分析。”卡尔文推了推眼镜，“奥古斯都先生认为，王都大陆本身的结构可能蕴含着对抗规则混乱的特性。我们需要结合你们从‘回响’区域带回的数据，以及大陆本身的构造信息，寻找可能的方法——无论是干扰阵列建设，还是在共鸣激活时进行对冲。”
这时，零柒的提示音响起：“银梭恢复进度已达97%，申请接入工作区通讯。”
“同意。”
银梭平静的意念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三位好。我是银梭。关于大陆构造分析，我已根据零柒提供的扫描数据，结合‘火种’知识库，完成了初步比对。发现三处异常点。**”
工作区主屏幕上立刻显示出王都大陆的全息地图，三个位置被高亮标记出来。
“第一处，‘中枢水晶’下方约三百米处，检测到规则编码密度异常，比周围区域高出470%。第二处，原‘聆听之厅’遗址地下，存在一个未激活的‘概念锚定器’雏形结构。第三处……”银梭顿了顿，“位于大陆边缘的‘旧锅具储藏区’地下，埋藏着一个规模巨大的……‘未识别能量收容阵列’，其编码方式，与‘终焉回响’的‘法则噪音’有1.3%的逆向相似性。”
“旧锅具储藏区？”沈倦一愣。那是大陆早期探索时发现的一片废墟，堆满了各种破损的古代厨具，因为没什么价值，后来就简单清理了一下作为仓库了。
霍夫曼也愣了：“那破地方底下有东西？”
“**是的。**”银梭肯定道，“**该阵列处于深度休眠状态，表层被大量金属残骸和惰性土壤覆盖，常规扫描难以发现。我也是在比对了七千种上古文明的能量收容技术后，才匹配出其特征。**”
莉亚已经兴奋地跳了起来：“未激活的上古阵列？！而且编码方式和目标区域有关联？！太棒了！我们能去实地看看吗？”
卡尔文也露出了今天第一个明显的表情变化——眼中闪过一丝炽热的研究欲望：“沈倦先生，我请求立刻组织对该区域的勘探！这可能是破解当前困局的关键！”
沈倦沉吟片刻，看向李教授。
李教授点头：“值得一看。但必须做好防护。零柒，调一支防卫队。霍夫曼，你带队。沈倦，你带着‘原初灶心’一起去，以防万一。”
“我也去我也去！”星羽的声音从通讯里传来，带着满满的渴望，“银梭的数据分析需要现场辅助！”
沈倦无奈：“来吧来吧，但别乱跑。”
“耶！”
二十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了“旧锅具储藏区”。
这里是一片半露天的废墟，巨大的金属架子上堆满了各种锈蚀、破损的锅、铲、勺、盆，还有一些造型古怪的厨具，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荒凉。
“这地方……真有宝贝？”霍夫曼踢了踢脚边一个裂成两半的巨型蒸锅，发出哐啷一声。
银梭的意念指引着方向：“**目标阵列位于正下方约八十米处。地表有薄弱点，位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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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停顿了一下。
“**……位于那堆‘超导炒锅’残骸的正下方。**”
众人顺着指引看去，只见角落堆着一大堆黑乎乎的、锅底特别厚的破锅，数量足有上百个。
莉亚已经拿着探测仪冲了过去，仪器发出急促的滴滴声：“能量反应确认！下方有大型结构！我的天，这些‘锅’的摆放位置……好像构成了一种简易的屏蔽阵列？故意掩盖下面的东西？”
卡尔文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炒锅的材质和锈蚀纹路，推了推眼镜：“这不是普通的厨具。材料配比含有多种稀有元素，锈蚀纹路呈现人为引导的‘能量导流纹’……这些‘锅’，本身就是阵列的一部分，或者说，是阵列的‘伪装层’。”
沈倦感觉脑子有点乱。一堆炒锅，下面埋着可能跟上古宇宙修补技术有关的能量阵列？
锅爷的声音在便携终端里幽幽响起：
“……老夫想起来了……当年是有几个老学究神神秘秘地挖坑埋东西……还顺手扔了一堆试验品废锅进去……说是‘厨具阵列伪装计划’……搞了半天埋的是这玩意儿……”
“您老怎么不早说？！”沈倦哭笑不得。
“谁记得这个……都多少年了……再说那帮人起的名字一个比一个怪……什么‘变量收容锅’、‘规则稳定铲’……老夫还以为他们又在搞新菜谱……”
众人：“……”
好吧，很符合“厨房”特色。
“开挖！”霍夫曼一挥手，防卫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清理开那堆“超导炒锅”残骸。
随着表层杂物被移开，一个直径约五米、刻满复杂符文的圆形金属平台，渐渐显露出来。平台中央，有一个凹槽，形状看起来……有点眼熟。
“这凹槽……”星羽凑近看了看，又看看沈倦手里的“原初灶心”，“怎么有点像……锅的把手插口？”
沈倦也看出来了。他把“原初灶心”靠近凹槽，果然，灶心微微发亮，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确认。**”银梭道，“**该阵列需要‘原初灶心’或同源能量核心激活。阵列功能：收容并稳定‘高维规则碎片’或‘概念污染物’。编码逻辑确实与‘法则噪音’存在逆向相关性——它不是为了产生混乱，而是为了‘关住’混乱。**”
李教授激动了：“所以，这可能是当年缔造者文明用来‘关押’或‘研究’从‘法则疤痕’上剥离下来的‘规则碎片’的设备？”
卡尔文眼睛发亮：“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阵列的技术原理，很可能就是对抗‘终焉回响’内规则污染的关键！我们需要立刻解析它的结构！”
莫里大叔已经趴在地上，用各种仪器扫描平台上的符文，嘴里不停念叨：“太精妙了……这种能量流转设计……居然用‘锅具导热’的思路来做规则缓冲……”
莉亚则是在平台上敲敲打打，突然指着边缘一处：“这里有个手动操作杆！旁边还有铭文！”
沈倦走过去，看到操作杆旁刻着一行小字，用的是一种古老的通用语：
**【警告：本设备仅用于收容‘无害化处理后的规则残渣’。如需收容活性污染物，请先将其‘烹饪至七分熟’。——后勤部厨具研发科 宣】**
所有人：“……”
锅爷在终端里长长地“哦——”了一声：
“……原来是那帮厨子搞的……难怪……这就说得通了……他们当年确实总抱怨‘实验废料不好处理’……搞了半天自己做了一套‘垃圾处理器’……”
沈倦捂着脸，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所以，他们现在发现的，可能不是啥上古神器，而是……缔造者文明后勤部厨子们搞的“规则垃圾处理器”？
但不管怎么说，这玩意儿的技术，或许真能用上。
“卡尔文先生，”沈倦看向已经完全沉浸在研究中的技术顾问，“这个‘锅’，就交给你们和零柒、银梭一起研究了。希望能尽快搞明白怎么用。”
卡尔文头也不抬，眼镜片反射着狂热的光：“放心！这可能是本世纪最伟大的考古发现之一！‘厨具研发科’……太有意思了……”
莉亚举手：“我申请拆一个边角料研究材料配方！”
莫里大叔：“我需要所有符文的高清扫描图！”
看着这三个瞬间进入忘我状态的研究者，沈倦叹了口气，对霍夫曼说：“派几个人在这儿守着，满足他们一切合理要求。别让他们把平台真拆了就行。”
“明白。”霍夫曼看着那三人，咧嘴一笑，“这仨，干活倒是挺实在。”
回去的路上，星羽还在兴奋地叽叽喳喳：“太酷了！用炒锅做伪装！用烹饪思路处理规则污染！缔造者文明的厨子们脑洞好大！”
李教授也是笑着摇头：“看来我们对这个‘厨房’的理解，还是太浅了。它可能不仅仅是个避难所，还是个……大型实验场兼垃圾处理站？”
沈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如果‘旧锅具储藏区’底下有这东西，那其他地方呢？‘调味品仓库’？‘食材冷藏库’？会不会也埋着别的什么？”
零柒的声音适时响起：“根据银梭新提交的扫描建议，已重新规划全域深层探测计划。重点排查所有命名与‘厨房’相关的区域。”
锅爷哼了一声：
“……别瞎找了……那帮厨子当年到处埋东西……老夫都记不清了……你们还是先想想怎么用这个‘垃圾处理器’对付深渊吧……别到时候‘菜’没炒熟，先把锅炸了……”
沈倦笑了。
也是。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个“规则垃圾处理器”，能不能变成对付“终焉回响”里那个老怪物的“高压锅”。
二十七天。时间不多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