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响起的刹那，老高只觉得浑身一僵。
不是威压，不是束缚，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自然而然的凝滞。仿佛时间在这一刻放缓，空气变得粘稠，连思绪都慢了半拍。
他抬眼望去。
素白宫装，淡青薄纱，衣袂无风自动，流云般轻盈。那容颜……老高搜肠刮肚，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并非单纯的绝色，而是一种清冷到极致、又纯净到极致的美丽，像月光凝成的雕塑，像寒潭水洗过的玉，美得不真实，美得让人自惭形秽。
最震撼的是那双眼睛。
眸色浅淡，近乎银灰，眸光清冽如月下寒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只是淡淡扫来一眼，老高就有种被从头到脚看了个通透的感觉，心底那点侥幸、算计、甚至方才和玉兔玩闹的轻松，瞬间消散无形。
这就是……嫦娥仙子。
传说中月宫的主人，三界第一绝色，清冷孤高，不问世事。
老高喉咙发干，手心冒汗。前世在电视里、在画册上、在想象中勾勒过无数次的形象，此刻活生生站在面前，带来的冲击远超预期。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旁的玉兔已经“嗖”地扔下钓竿——那根沉海槐木竿“啪嗒”掉在岩石上——然后变脸比翻书还快，小嘴一瘪，眼圈瞬间泛红，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她本来就是），乳燕投林般扑向嫦娥。
“娘娘——！”
玉兔一把抱住嫦娥的腿，小脸埋进纱裙里，肩膀耸动，声音带着哭腔：
“这个怪人！他用竿子钓我！钩子勾住我腿毛了！疼死啦！”
老高：“……”
他嘴角抽搐，心里疯狂吐槽：你这卖队友卖得也太快了吧？！刚才不还吃我鱼干吃得欢吗？！还有，你那腿毛连皮都没破好不好！
但这话他不敢说。
嫦娥仙子黛眉微蹙，低头看了眼抱着自己腿撒娇的玉兔，又抬眼看向老高。
目光相接的刹那，老高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连忙躬身，行了个标准的修士礼，同时飞快掏出腰间那块木质腰牌，双手奉上：
“晚辈高歌，见过嫦娥仙子！晚辈乃天河新任养护员，奉命巡查天河支流，行至此地，见寒潭水质特异，疑有淤积，故而下竿探查，绝无冒犯之意！”
他语速很快，但字字清晰：
“方才晚辈误将玉兔仙子……咳，误将玉兔仙子的身影当成了需清理的‘星光藻团’，实属眼拙，绝非有意！晚辈此前曾协助拦下广寒宫独角云兽，得蒙仙子赐下月桂凝露，感激不尽，岂敢对玉兔仙子不敬？实乃误会，万望仙子明鉴！”
一番话，既表明了身份（养护员），说明了缘由（巡查），承认了错误（眼拙），又点出了之前的善缘（拦云兽、得赠礼），姿态放得极低，理由也算说得过去。
老高自觉这番应对还算得体。
但玉兔不干了。
她从嫦娥腿边探出半个脑袋，红宝石眼睛瞪得溜圆，小手指着老高，添油加醋：
“娘娘别听他的！他就是下界上来的毛贼！刚才他还从寒潭里钓走了一颗月华凝珠！我亲眼看见的！他肯定是冲着咱们广寒宫的宝贝来的！”
老高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这茬忘了。
他连忙解释：“仙子容禀！晚辈钓取月华凝珠，实有苦衷！下界有一友人为救晚辈，道基破损，危在旦夕。晚辈登天界，便是为寻修复道基之法。月华凝珠蕴含精纯太阴之力，对滋养神魂、修复道伤有益，晚辈这才……这才斗胆取用一颗，只为救人！”
他说得情真意切，脑中浮现沈落苍白的面容，语气也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急切。
嫦娥仙子静静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当老高说到“友人为救晚辈，道基破损”时，她那清冷如月的眸光，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瞬。
她没看老高，反而微微侧首，望向寒潭边那株巨大的月桂树虚影。
月华流淌，树影婆娑。
仙子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声音依旧清冽，却似乎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为一友人，登天界，涉险地，取凝珠……”
她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银灰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怅然。
“……倒是一对苦命鸳鸯。”
这话说得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老高一愣。
苦命鸳鸯？沈落和他？
好像……也没说错？
但他来不及细想，因为嫦娥仙子的目光已经收了回来，重新落在他身上。
这次，她的视线先是扫过他手中那块粗糙的木质腰牌——“天河养护员”，临时执守，司字甲酉三号。
然后又看向地上那根沉海槐木竿——下品仙器，蟠桃木纹淡金流转，月华下泛着温润光泽。
最后，才看向老高本人。
她的目光很平静，没有怒意，没有审视，甚至没有多少情绪，就像在看一件普通的物件。
但老高却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那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落在他脸上，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寒潭边静得能听到月华流淌的细微声响。
玉兔也安静了，抱着嫦娥的腿，好奇地看看娘娘，又看看老高。
终于，嫦娥仙子缓缓开口：
“你……”
只说了一个字，又停住。
老高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仙子却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里，似乎有极淡的光影流转，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回忆？
老高被盯得心里发毛。
这位仙子……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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