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姿话音未落，陈乾六已觉体内元气翻涌如潮，仿佛有千丝万缕的轮回之力自虚空中渗透而来，缠绕经脉、侵蚀神识。他双目微眯，指尖轻颤，掌心雷光隐现，却不敢贸然催动霹雳金光镜??此宝虽强，但若在轮回之力未清之际激发，极可能引动反噬，将自身神魂撕裂成片。
“夫人……”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如砂石磨过铁板，“这轮回之术，非同小可。我观庄庄道人借你回信为引，以恨仙剑勾连幽天之门，已然炼成了‘十四幽天引魂阵’。此阵最毒之处，不在杀伐，而在夺魄。每焚一信，便是一重轮回烙印打入我等神海，积少成多，终将神志拖入无尽轮回幻境，永世不得超脱。”
花颜姿闭目调息，额角渗出细密汗珠，闻言缓缓睁眼，眸中似有星河流转，又似混沌初开。她轻声道：“你说得不错。那十四封书信，皆是我亲笔所写，字字含情，句句带念，正因如此，才被他拿来做了引子。如今已烧去十三封，只余最后一封尚在庄庄道人手中……一旦点燃，便是终极轮回降临。”
“可我们早已破了第一轮回。”陈乾六皱眉，“按理说，既已觉醒前世记忆，轮回之力便难再困我神魂，为何仍感压迫？”
“因为你尚未真正‘归来’。”花颜姿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润如玉，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量，“你只是被我从混沌中拉出，神识残缺，记忆断续。真正的你，还在某一次轮回深处沉眠。而我……也只记得八生八死，第九生如何终结，始终模糊不清。”
陈乾六心头一震，猛然想起方才那一瞬的错乱??病房、母亲、妻子、男医生……那些画面如同碎镜拼图，明明熟悉至极，却又无法串联。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花颜姿却已看穿他心中所想，轻轻一笑：“你以为那是幻觉？不，那是第九世的真实片段。你在那一世，并未修仙，而是成了凡人医者，娶妻生子，寿终正寝。而我，在第八次轮回结束时，终于寻到通往第九世的缝隙，强行撕裂时空，将你残魂带回。”
“所以……你抱着的那个女子……”陈乾六声音微颤。
“是我。”花颜姿直视着他，“是第九世的我，也是这一世的我。我借密乘部魔功中的‘诸法空相’之道，以情为引，以忆为桥，将两世神魂短暂合一。这才得以在轮回崩塌前，护住你一线灵光。”
陈乾六怔然良久，忽而苦笑：“难怪南施蘅怒不可遏。换作是我，见自己夫君搂着另一个‘她’，怕也要拔剑相向。”
“但她终究没动手。”花颜姿目光深远，“因为她知道，若真斩了我怀中之人，你便会彻底迷失在轮回里，再也回不来。”
就在此时，天外一声炸响！
轰隆??！
镇天第八关上空，白风骤起，卷动万里云层，化作一道巨大漩涡。漩涡中心，赫然浮现一座青铜巨门，门上铭刻无数符文，每一笔都似由怨魂哀嚎凝成，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阴寒气息。
幽天之门，再度开启！
“第十四封！”陈乾六瞳孔猛缩。
只见庄庄道人立于镇天第一关巅峰，手持恨仙剑，剑尖直指苍穹。他身后十四名飞仙派弟子齐声诵咒，手中书信无火自燃，化作一团团惨白火焰，尽数投入幽天之门中。
最后一道轮回之力，降临了。
刹那间，天地失色，乾坤倒转。
陈乾六只觉脑海轰鸣，无数画面如洪流冲刷神识??
他看见自己跪在飞仙派山门前，叩首百拜，求入门墙；
看见自己与花颜姿并肩作战，血染第七关城楼；
看见自己在第九世执手术刀，为垂危病人做最后抢救，最终力竭而亡；
更看见，在某一世的尽头，花颜姿独自站在轮回彼岸，伸手呼唤，泪落如雨……
“回来！”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咆哮，“你是陈乾六！不是谁的影子！不是轮回的囚徒！”
是他自己的声音。
也是她的。
花颜姿双手结印，浑天幡腾空而起，化作千丈巨影，挡在两人头顶。与此同时，四百火蛟自八八真火葫芦中狂涌而出，在空中盘旋成阵，喷吐烈焰，形成一道赤红结界。
“密乘部?八生归一咒！”她厉声喝道。
刹那间，她身上浮现出八道虚影，每一道皆代表一生修为、一次重修、一场生死。八影合一，竟凝聚成一尊半透明的法相，头生双角，身披黑莲，手持轮回轮盘，正是魔门传说中的“往生相”。
“你要做什么？”陈乾六惊呼。
“逆轮回。”她嘴角溢血，却笑得凄美，“我要以八生修为为祭，强行逆转第十四轮回之力，将你彻底锚定在此世！代价是……我可能永远困在轮回之中。”
“不行！”陈乾六怒吼，一把抓住她手腕，“没有你，这一世有何意义？”
“可若没有你，八生皆空。”她轻轻推开他，眼中星光点点，“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话音未落，她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浑天幡上。幡面顿时燃起幽蓝火焰，整座镇天第八关为之震颤。那八道虚影齐齐仰天长啸，化作八道流光，撞入幽天之门！
轰??！！！
整个虚空仿佛被撕裂，幽天之门剧烈摇晃，门缝中传出无数冤魂哭嚎之声。庄庄道人脸色大变：“不好！她在用‘往生相’逆推轮回！快！加催法力！绝不能让她成功！”
飞仙派众弟子纷纷吐血，但仍拼命支撑阵法。恨仙剑嗡鸣不止，剑身裂开数道细纹，显然已达极限。
而就在这一刻，陈乾六忽然笑了。
他松开手中飞剑，任其坠地，反而盘膝坐下，双手合十，闭目凝神。
“夫人，你说过，自古天魔得玄道，未有正宗弄轮回。”他轻声道，“可你忘了，我也曾修过三天秘传《太虚引魂经》，虽未大成，但也窥得一丝轮回真意。”
花颜姿猛地回头：“你要干什么？”
“陪你一起疯。”他睁开眼，眸中金光暴涨，“你说你要以八生修为为祭？好啊。那我就把这第九世的‘凡人之心’，也献上去。”
说罢，他竟主动敞开神识，任由轮回之力涌入体内。然而诡异的是，那些本该侵蚀神魂的力量，竟在他体内流转一周后，被某种奇异韵律转化，化作纯净愿力，反向注入花颜姿的往生相中！
“这是……”花颜姿震惊。
“凡人之所以能跳出轮回，不是因为他们强大，而是因为他们执着。”陈乾六微笑，“第九世的我，临死前最后一念是什么？是遗憾没能再见你一面。那一念，跨越生死，贯穿八世，早已种下因果。今日，我便以此念为引，助你破局！”
花颜姿热泪盈眶，终于不再挣扎。她双手高举，往生相随之升腾，撞向幽天之门！
“九世同心，逆转轮回??给我开！！！”
轰隆隆??！！！
天地崩裂，星辰移位。
幽天之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在一声巨响中断裂成两半，化作漫天光雨洒落人间。所有轮回之力瞬间溃散，化为清风拂过大地。
镇天第一关上，庄庄道人狂喷鲜血，恨仙剑寸寸断裂，整个人倒飞而出，重重砸入城墙之中，生死不知。
十四幽天轮回地狱，破！
万里晴空重现，阳光洒落关城，照在二人身上，温暖如初。
良久，花颜姿缓缓落下，身形虚弱至极，几乎站立不稳。陈乾六急忙上前扶住她，却发现她一头青丝已有半数化为雪白。
“傻女人。”他低声骂道，“值得吗？”
“值得。”她靠在他怀里，轻笑，“只要能让你回来，哪怕耗尽八生修为，也在所不惜。”
远处，南施蘅静静望着这一幕，手中长剑早已收回鞘中。她转身离去，背影孤寂，却未再多言一句。
数日后，镇天第八关重建完毕。
陈乾六坐在城楼上，望着远方群山，手中握着一枚小小的玉佩??那是第九世医院床头柜上的遗物，被他从轮回碎片中寻回。
花颜姿走来，依偎在他肩头：“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我们从未相遇，会不会过得更好？”他淡淡道。
“不会。”她毫不犹豫，“没有你的人生，不过是无尽轮回中的又一次重复。而有了你，哪怕只有一瞬，也是真实。”
陈乾六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说……庄庄道人真的死了吗？”
花颜姿摇头：“飞仙派底蕴深厚，恨仙剑虽毁，但他未必身亡。况且……司马幽至今未露面，恐怕另有后手。”
“嗯。”陈乾六点头，“所以我已传令下去，七十二小时内，第七至第十关全面戒备，布下三十六座伏魔阵。若他们再来，这一次，我不再逃。”
“你不后悔？”她抬眸看他。
“后悔？”他笑了笑，“我陈乾六一生最不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你。至于其他……不过是些俗事罢了。”
风吹过城楼，卷起两人衣袂翩跹。
远处，一只白鹤掠过天际，衔着一片落叶，飞向未知远方。
而在无人知晓的深渊之下，一道微弱的声音悄然响起：
“十四封信……真的烧完了吗？”
黑暗中，一只苍白的手缓缓展开，掌心躺着一封完好无损的书信，封皮上写着三个娟秀小字??
**“致乾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