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宫的神光与巴黎荣军院的奇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两颗巨石,其激起的波澜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法兰西全境,乃至整个欧洲扩散。
而在南部海港土伦,这波澜却撞击上了一块坚硬而富有野心的礁石——拿破仑·波拿巴。
此时的拿破仑,还只是一个年仅二十四岁的炮兵上尉,身材矮小,军装有些陈旧,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却足以让任何与之对视的人忽略他的外在。他因坚定的共和立场和出色的军事才能,被雅各宾派委以重任,负责督建土伦港的防御工事,应对保王党势力和外部干预军的威胁。
他的临时指挥部设在一处可以俯瞰整个军港的堡垒里,桌上铺满了海图、城防图和各种数学计算稿。空气中海风咸湿,混合着火药和钢铁的味道。
一名信使风尘仆仆地闯入,脸上带着尚未散尽的惊恐,将一封来自巴黎的密信和一叠市面上流传的告示抄本,颤抖着递给了拿破仑。
“波拿巴上尉……巴黎……巴黎天变了!”
拿破仑眉头紧锁,接过信件快速浏览。那是他在巴黎的某位旧友,冒着极大风险送出的情报,详细描述了刑天在市政厅如何如同神魔般降临,如何轻描淡写地碾碎抵抗,如何宣告建立“神圣法兰西帝国”。
随后,他又翻看那些抄本,上面是刑天颁布的告示,言辞霸道,充满神性自称,要求全法臣服。
最后,信使几乎是用气音补充了刚刚收到的、更为骇人听闻的消息:“还有……荣军院……那些老兵,据说……据说一夜之间全部恢复了健康,甚至变得更强壮了!他们高喊着陛下的名字,组成了新的军队!”
指挥部内一片死寂,只有海风吹动纸张的哗啦声。
拿破仑的副官和其他几名军官面露骇然,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恐惧。
“怪物……这简直是魔鬼的力量!”一名年轻军官声音发颤。
“上帝啊,我们是在和什么东西作战?”另一人几乎要画起十字。
拿破仑猛地将信件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让所有人的低语戛然而止。
他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极度的厌恶和冰冷的愤怒。他背着手,在狭窄的指挥部里快速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却仍在筹划反击的年轻雄狮。
“怪物?魔鬼?神?”他冷笑一声,声音尖锐而充满力量,“不!这只是又一个试图骑在人民头上的暴君!一个利用了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力量、装神弄鬼的窃国大盗!”
他停在海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巴黎的位置。
“他或许有无可匹敌的个人武力,或许能玩弄一些虚幻的把戏蛊惑人心。但战争,真正的战争——”拿破仑的目光扫过他的部下,眼神锐利如刀,“——靠的是纪律、是数学、是炮兵阵列的精确射击、是士兵们坚定的意志和出色的战术!”
“路易十六是什么货色,整个法兰西都知道!一个连自己国家都治理不好的无能之徒,砍了头就能变成战神?荒谬绝伦!”他的话语充满了理性的蔑视,“这不过是某种古老的、愚昧的超自然力量借壳还魂,试图扼杀我们来之不易的革命成果,将法兰西重新拖回专制的黑暗!”
在他看来,刑天的出现,并非神迹,而是对理性、对革命、对法兰西未来的最大亵渎和威胁。他那纯粹的、属于凡人的骄傲和野心,根本无法容忍一个“神”凌驾于法兰西之上。
“我们必须做好准备!”拿破仑斩钉截铁地说道,“土伦港将是共和国的堡垒,也将是斩向这个伪神的第一剑!”
他的自信感染了部下,军官们眼中的恐惧稍褪,重新被责任感和战意取代。他们开始热烈地讨论起防御的细节,火炮的布置,应对各种可能进攻的方案。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就在拿破仑慷慨陈词,将刑天斥为“伪神”和“暴君”之时,一道冰冷而晦暗的意志,已经跨越了遥远的空间,悄然降临土伦。
就在拿破仑指挥部下方,港口最阴暗潮湿的一座废弃仓库深处。
墙壁上,一个与巴黎罗伯斯庇尔办公室内相似的、却更加黯淡模糊的苍白符号微微亮起。
一道身影,如同从阴影中剥离出来,无声无息地出现。
他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脸上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银白色金属面具,面具的纹路简约而冰冷,毫无情感。他是罗伯斯庇尔最忠诚的死士,理性教派的“暗影传递者”。
他手中捧着一个细长的、非金非木的暗色金属盒。盒子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智凝滞的冰冷气息。
暗影传递者将金属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空置的木箱上,对着那墙面正在逐渐消散的苍白符号,深深鞠躬。
然后,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阴影,消失不见。
那金属盒静静躺在那里,如同一个冰冷的承诺,一个来自暗夜与智慧女神的“馈赠”。
盒子里装着的,正是尼克斯女神谕令中提到的——“弑神之矛”的碎片。
它等待着,等待那个被女神和罗伯斯庇尔选中的、拥有“纯粹凡人意志”的胚子前来发现。
它将成为凡人向神只发起叛逆的武器,也将成为缠绕其宿命的枷锁。
南方的土伦,海风依旧,硝烟味弥漫。
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前,拿破仑·波拿巴正手持绘图笔,眼神专注而狂热,勾勒着他抵御“伪神”、扞卫共和国的防线。他的野心和才能,如同干燥的火药,堆满了港口。
而他尚未知晓,一点来自最深暗夜的星火,已然悄然飘落其间。
风暴,正在南北两端同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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