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剑升空。
楚清歌站在飞剑末端,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没管头发,只盯着手里那个小小的玉瓶——瓶底一行字:
“小丫头……你以为……你赢了?”
楚清歌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三息。
然后她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是那种扯着嘴角、眼睛里没半点温度的笑。
“笑什么呢?”
沈墨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正操控飞剑,玄色衣袍在风里猎猎作响,独臂的袖子空荡荡地飘着。
“笑某个老不死的不甘心。”楚清歌走到他身边,从怀里掏出玉瓶晃了晃,“喏,在我丹药瓶子里留遗言。”
沈墨侧头瞥了一眼:“写的什么?”
“说我赢不了。”楚清歌撇撇嘴,“输得只剩一缕魂儿了,嘴还挺硬。”
飞剑穿过一片云层,四周白茫茫一片。阿甲趴在剑尾,爪子死死扒着剑身,眼睛紧闭——它恐高。小朱雀站在楚清歌肩头,正用喙梳理被风吹乱的七彩尾羽。赤羽则缩小了体型,蹲在剑柄上,像只威风凛凛的金红色小鸡。
“那丹药,”沈墨忽然说,“你打算怎么处理?”
“找个地方埋了?或者扔进火山口?”楚清歌说着,却又把玉瓶揣回怀里,“……算了,先留着。万一哪天能用上呢?比如遇见个特别欠揍又打不过的,撒一把,让他自己抽自己嘴巴子。”
沈墨没说话,只是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楚清歌摸着下巴,“那老东西到底怎么在瓶底刻字的?瓶子一直在我怀里,他又出不来……”
话音未落,她腰间挂着的迷你神农鼎“哐当”一声响。
紧接着,鼎里传出一阵嘶哑难听的怪笑:
“桀桀桀……小丫头,现在知道怕了?老夫的手段,岂是你能揣测的?”
那笑声像是破风箱里挤出来的,还带着点喘不上气的嘶嘶声,听得人浑身难受。
楚清歌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鼎身上:“怕你个头!显你能耐啊?有本事你出来,咱俩当面唠唠!”
鼎盖震了震,丹尊的笑声停了,换成一声冷哼。
“无知小儿。”他说,语气里满是居高临下的嘲讽,“你以为封住鼎口,就能困住老夫?告诉你,魂力无孔不入!只要老夫愿意,莫说在你瓶底刻字,便是操纵你梦中行事,也并非难事!”
楚清歌手一僵。
肩上的小朱雀羽毛炸开:“他、他能进人梦里?”
“吹牛吧。”赤羽嗤笑,金红色的尾羽轻轻一摆,“真要有这本事,早夺舍成功了,还用等到现在?”
“孽畜!”丹尊暴怒,“安敢小觑本尊!”
“就小觑你怎么了?”楚清歌又是一巴掌拍在鼎上,拍得鼎身嗡嗡响,“真当自己是盘菜了?有本事你现在就进我梦里试试,看我不在梦里把你揍成饼!”
鼎里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丹尊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低了很多,带着种阴森森的调子:
“小丫头,老夫劝你……把那噬心丹收好。日后,你会有用到的时候。”
“用你个头。”楚清歌从怀里掏出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一颗黑色丹药在手心,“这玩意儿看着就不吉利,乌漆嘛黑的,像羊粪蛋子。”
丹药静静地躺在她掌心,约莫龙眼大小,表面光滑得诡异,不反光,倒像是把周围的光都吸了进去。凑近了闻,没有药香,只有一股铁锈混着陈年灰尘的味道。
“看着就不像正经丹药。”她下了结论。
“确实不是。”
沈墨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掌心的黑色丹药上。
楚清歌抬眼:“师兄认识这玩意儿?”
沈墨没立刻回答。他伸出仅剩的右手,似乎想接过丹药细看,但手指在半空中停住了。
然后,他腰间悬挂的本命剑,毫无征兆地“嗡”一声出鞘!
不是沈墨拔的。是剑自己,像被什么东西惊动了,猛地从剑鞘里弹出半尺,剑尖直指楚清歌掌心的黑色丹药!
“哎哟我去!”楚清歌吓得手一抖,丹药抛起半尺高,又赶紧接住,“师兄你剑怎么回事?吓死个人!”
剑悬在半空,剑尖距离丹药不过三寸,一动不动。剑身上的寒芒在云层反射的日光下冷得刺眼,映得楚清歌掌心发凉。
沈墨皱了皱眉,看着自己的剑,又看看丹药,最后把目光移向楚清歌腰间的神农鼎。
“它很少这样。”他说,语气里有一丝困惑,“上次自动出鞘,是在秘境里你遇险时。”
楚清歌吞了吞口水:“所以这丹药……比一群妖将还危险?”
话音未落,神农鼎又震起来了。
鼎盖“咯咯”作响,丹尊那破风箱般的笑声再次炸开,这回更加得意:
“桀桀桀……小丫头,现在知道怕了?告诉你,此丹名曰‘噬心’,取九幽魔煞之气为辅,以丹道逆转之法炼制而成!莫说金丹,便是元婴初期的修士,若无知无觉服下,三息之内,心神尽归持丹者掌控!”
楚清歌手一颤。
沈墨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像结了层霜。
“控制心神?”楚清歌的声音绷紧了,“怎么控制?”
“简单!”丹尊语气轻快得像在介绍今天吃什么,“捏碎丹药,将粉末撒向目标,或混入饮食。丹药入体,魔煞之气直冲识海,届时你只需以神识牵引,便能令他言听计从——让他往东不敢往西,让他跪地磕头绝不敢站着!”
飞剑上的空气凝固了。
阿甲从剑尾哆哆嗦嗦爬过来,伸长脖子想闻闻那丹药,被楚清歌一巴掌拍开:“别瞎闻!有毒!”
小朱雀扑棱着翅膀飞到楚清歌头顶,七彩尾羽抖得厉害:“这、这像坏人用的东西……”
赤羽从剑柄上站起来,金红凤羽在日光下流转着灼目的华彩。它嗤笑一声,声音清脆:
“何止是坏人用的——这是邪修魔道才会碰的玩意儿。老东西,你生前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鼎里安静了一瞬。
然后丹尊暴怒的吼声几乎要掀翻鼎盖:“孽畜!安敢辱我!”
“辱你怎么了?”楚清歌又一巴掌拍在鼎上,拍得鼎身在空中晃了晃,“赤羽说错了吗?正经丹师谁炼这玩意儿?还‘噬心丹’,名字就透着一股子反派味儿!你是不是以前干坏事的时候,还给自己配个‘桀桀桀’的笑声当背景音啊?”
她盯着掌心的黑色丹药,忽然想起在万妖谷最后时刻,丹尊残魂强行操控她身体、疯狂催动丹火的那一幕。那种身体不听使唤、眼睁睁看着自己炼出陌生丹药的恐惧感,又爬回脊背。
她咬咬牙,把丹药凑到耳边。
“你干什么?”沈墨问。
“听听。”楚清歌闭上眼,通灵之力缓缓探向丹药表面,“那老东西说话半真半假,我得自己验验。”
通灵之力触及丹药的瞬间——
“啊!”
楚清歌猛地睁眼,手一抖,丹药滚落在飞剑上,弹了两下。
“怎么了?”沈墨一步上前,剑已回手,警惕地盯着那颗黑色丹药。
楚清歌脸色发白,指着丹药,嘴唇动了动,才挤出声音:“里头……里头有东西在说话。”
“说话?”
“不是说话,是……是蠕动。”她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像无数只小虫子在念咒,声音细细碎碎的,密密麻麻……听得我浑身发毛。那老东西没全说谎,这丹药确实能影响心神——我刚才就听了几息,现在脑子里还嗡嗡响。”
她捡回丹药,这次不敢再贴耳朵,只远远看着。
沈墨的目光落在丹药上,又转向她腰间的神农鼎。
“为何炼此丹?”他问,声音很平静,但楚清歌听出了一丝寒意。
鼎里,丹尊的怪笑又响起来。
“为何?自然是为了她好!”残魂理直气壮,“小丫头,你如今得罪了妖族,又被宗门追杀,身边就这么几个人,够干什么?有了这噬心丹,遇到强敌,随手一撒,多几个打手,岂不美哉?”
楚清歌冷笑:“美你个头!用这玩意儿控制的人,跟傀儡有什么区别?我要打手不会自己培养?非得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下三滥?”丹尊声音尖利起来,“成王败寇!活下来才有资格讲手段!你当修仙界是什么地方?过家家吗?老夫当年——”
“你当年就是因为太不讲手段,才落得只剩一缕残魂的下场。”楚清歌打断他,语气冰冷。
鼎里瞬间没声了。
楚清歌把丹药举到眼前,黑色丹体在日光下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漩涡。她想起自己刻在瓶底的那行回复。
“老东西,咱们走着瞧。”
现在,这“走着瞧”的第一样东西,就在她手心里打转。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沈墨:“师兄,这丹药怎么处理?”
沈墨的剑还指着丹药方向。他沉默片刻,道:“毁掉。”
“正合我意。”楚清歌点头,指尖腾起一簇丹火。
“不可!”丹尊急吼,“暴殄天物!此丹材料难寻,炼制不易!你就算不用,留着研究也好!老夫的独门丹方——”
“你的独门丹方,还是带进棺材里比较合适。”楚清歌不为所动,丹火更盛。
然而,就在火焰即将吞噬丹药的瞬间——
丹药表面,那些细密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纹路,突然泛起了暗红色的微光。
与此同时,沈墨手中的剑,再一次剧烈嗡鸣!
这一次,剑不是指向丹药。
而是径直飞向楚清歌腰间的神农鼎,剑尖“铛”一声抵在鼎身上,寒芒吞吐,杀气凛然!
鼎里的丹尊残魂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楚清歌愣住了。
沈墨盯着剑与鼎对峙的画面,眼角那颗泪痣,在穿透云层的日光下,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颤。
“看来,”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这丹药,和你鼎里的那位,关系不简单。”
楚清歌低头看看掌心泛着红光的噬心丹,又看看被剑指着的、瑟瑟发抖的神农鼎。
她忽然笑了,把丹药塞回玉瓶,瓶塞按紧。
“老东西,”她对着鼎轻声说,语气甜得像掺了蜜,“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呀?”
鼎身静默。
只有剑鸣幽幽,在云海之上回荡,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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