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口喧哗热闹,幢幡宝盖,宝马雕车,人影错落,隐约能听到高声唱名。
直到所有脚步声消失,奚文军依旧不敢动弹。
等许久,完全没了动静,他想出去看看,又怕万一冲撞圣人,还是不敢动。
等许久,刚想出去,听到没门外有脚步声,连忙停下。
很快脚步声就到门房,听一年轻声音道:“今天怎么没人啊,人都去哪了?”
说着推门而入,见他愣了一下。
奚文军连忙起身,只见来人身材高大,如同小山。
一身短打,身上沾着泥垢,带着股不好闻的味道。
难道是府里下人?
他刚这么想立即发觉不对,视线一低,发现年轻人穿了双马靴。
靴底有防滑的铁铆钉,上面还有精致青色云纹图案。
光这双马靴都价值服不服,而且若非常年骑马的人,不会穿这种厚重靴子。
他赶紧行礼。
“你不是府里的人?”
奚文军摇头,随后把自己身份和为什么在这和面前的年轻人说了。
年轻人恍然大悟:“你就是河北的墨石商人啊。”
说着他指着里面大门:“先跟我进去吧,我就是这里的主人,等你们好多天了。
想自己派人去联系又怕找不到人,他们说每年五六月你们就会来京城做生意,所以一直等着。”
什么?
奚文军目瞪口呆,脑子慢了半拍,面前这个浑身泥垢,高大威猛的年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安王!
他都穿短打!神京城里码头的苦工才会穿这个,方便干活,也便宜。
人们向来以长衫为贵,因为长衫要的布料多,也能遮住更多身体,更体面,视为知礼义廉耻。
历史上的贵人中也只有汉高祖刘邦是做皇帝后还常穿短打的。
奚文军来不及多想,连忙领命跟在他身后入了府内。
一面走一面小心打量面前的年轻人。
连府里的景致都来不及看,心里已全是惊涛骇浪,这就是武安王!
怎么………………像个干苦力的,也没什么架子。
但想到他手下有百万人命,瞬间又觉毛骨悚然,行走不安,亦步亦趋不敢丝毫逾矩。
“你们那的墨石还多吗?”武安王一面走一面问。
“禀郡王,很多,易水边上好几个山头都是,我们是做得最大的一家。”
“要开矿洞吗?”武安王问。
“不用,许多都是裸露在土层上的,还有一些也稍开二三尺土可得。”奚文军此时已完全不敢隐瞒了。
他知道倒出自己产业底细很危险。
可他来这不到半个时辰,府上又是郡主、相公,又是皇后到访。
这种地位的大人物,万一看出他不说真话,后果难以想象。
“那就是露天矿,这样应该很多啊,怎么着墨石这么贵。”武安王不解地问。
奚文军犹豫一下老实说:“那山是官府的,每年需要官府批条的才能去采,整个县里只有八家有批条。”
“然后你们每年给县里送钱。”武安王直言不讳道。
“是。”奚文军犹豫一下不敢隐瞒,心头狂跳,该不会出事吧。
武安王却不再多说。
这时家里下人连出来迎接,说了府里来客的情况。
武安王嘱咐:“这位是我的客人,你们带他到客房看茶等候。”
随后他与武安王分别,被带到客房。
此时他才注意到王府楼阁错落,雕梁画栋,面积广阔,走了许久也不见边。
奚文军忐忑等待近半个时辰,武安王换一身红黑常服过来。
人高马大,气宇轩昂,唇红齿白,俨然是一位贵公子。
他愣了一下,赶紧行礼。
“免礼。”对方随和坐下,抓了把坚果,和他说起墨石矿的事。
慢慢他才明白过来,武安王是想要墨石,而且不是要小数目。
“你们现在这个价是物以稀为贵,按理满山都是,不该那么贵啊,就算从河北运输洛阳也远没那么贵吧。”对方看着他。
奚文军紧张不已,后背已被汗水湿透,连忙解释:“禀郡王,并非我们卖那么贵,而是官府每年只许开一千二百斤。
而且作用还要优中选优,所以才贵。”
对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那边要得很多,会和工部商议,让他们发个文书去。
今年先试采一万斤,如果不够再往上加,你家吃得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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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文军惊呆了,一万斤!
随后赶紧点头:“禀郡王,只要官府允许,轻松就能办到,我们家世代都是采墨石的,怎么开凿,怎么运输都知道。
只要郡王一声令下,我们全家都愿效犬马之劳!”
心已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万斤,就算运到这每斤给五十文,那也是五百两的大生意。
最多三四个月做完,够一大家子用好几年了。
而且钱都是次要,最重要是能攀上武安王这高枝,那他们家的生意世世代代都能做下去,这王府何等煊赫,他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见识了。
对方点点头,但没给准话:“先试试,你估算一下如果运到京城来,不当奇货卖,多少钱一斤,你们人工费,运输能赚回来。”
奚文军咬牙,脑子里大概计算了一下,心想这趟就是不赚钱也要讨好武安王,他们家这辈子估计只有这一个机会。
从易州到洛阳有大道好走,但因易县往南,为防备辽国有大量堡寨,而且有许多壕沟、树木组成,壕沟、树木、水网纵横数百里的防御区,用以削弱辽国骑兵。
那三百里在平原反而最难走,每辆骡车为过狭窄道路,只能拉四百斤左右。
一万斤需要二十五辆左右。
往返两个月,人吃马嚼,一百两左右,加上采石人工,各类损耗,大概要二百五十两左右。
至少二百五十两以上才是赚的。
他咬牙道:“禀郡王,每斤二十五文。
对方愣了,随后道:“我从城外店铺里买,每块五百文,算下来大约每斤一百五十文左右。
你这每斤二十五文,你还能赚钱吗?”
奚文军老实摇头,随后立即道:“武安王保家卫国,护佑百姓,天下谁人不知。
身为大周子民,我们愿为犬马,为武安王做事。”
听他这么说,年轻人笑了笑,随后说了他意想不到的话:“话我爱听,不过我打算和那你们做长久生意。
让你们白做事,维持不下去以后谁敢跟我做事。
这件事事关军需大事,而且也非朝夕之用,是长久之事。
你如实说,二十五文一斤是成本价吗。”
奚文军点头:“大概如此......”
“那好,我给你五十文一斤,往后如果需求量加大,我们再重新商议价格,酌情降价。”对方和气地说。
奚文军连连点头,他没想到这等大人物居然如此好说话,如此为他着想!
连起身要大礼跪拜谢恩,却被年轻的郡王叫住:“不用跪,你在京城等几天,我找工部开具文书给你。
到时我们把买卖契签了,先给你一百两定金,余下的等货物交付再给。
不过事先说好,我要的急,你最好先运部分过来。”
“是,我一定谨遵吩咐!”
等留了地址,出王府大门,回看高门广厦,风一吹,奚文军只觉自己背上凉飕飕的。
刚才一切就如做梦一样,自己竟攀上武安王的高枝!
心里感慨万千。
随即立即回城外落脚的农家,叫来几个亲信亲戚,和他们说了今天的事。
众人皆惊,还有人不信,说怕他被骗了。
奚文军当场反驳,那王府怎么可能是假,而且接下来几天就会见分晓。
如果是真的,他们一趟能净赚二百五十贯。
二百五十贯什么概念,在他们老家易县,普通民房大概只用五贯左右。
哪怕在京城,民房也只用八百贯左右。
不安的等待后,第二天便有人来联络,说武安王叫他去。
第二天他到后,竟真是朝廷工部文书,武安王嘱咐,等回去后给他们知县看就成。
随后又签画了商契,规定交付的斤两和时间,随后武安王直接令人送上一百两白银定金。
也不怕他们拿钱跑路,不过大概也没人敢在杀人百万的武安王手下耍滑头。
奚文军带着百两白银,在王府骑兵护送下回到落脚点时,亲戚朋友们都沸腾了。
一个个欢欣鼓舞,笑脸相迎,吹捧不断。
奚文军已来不及多想,一面令人给那带给他消息的老板送五贯钱答谢。
一面余下墨石也不卖,恭送到王府,立即收找人马,第二天就北上回家,去干武安王吩咐的事。